东宫

作者:匪我思存

第44章

果然丽正殿中一派肃杀之气,李承鄞已经换了衣服,却还没有出去。殿角跪着好几个宫娥,在那里嘤嘤哭泣。我刚刚踏入殿中,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小黄门已经通传,赵良娣来了。

赵良娣显然也是匆忙而来,花容惨淡,一进门就跪下,哀声道:“殿下,臣妾冤枉……臣妾身边的人素来安守本分,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臣妾委实冤枉……”一语未了,就泪如雨下。

我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对李承鄞说:“算了吧,这又不关她的事。”

虽然我很伤心小雪的死,但总不能为了一只猫,再打死几个人。

李承鄞恨恨地道:“今日是害猫,明日便是害人了!”

赵良娣显然被这句话给气到了,猛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泪光:“殿下竟然如此疑我?”

我本来是来替那几个宫人求情的,赵良娣竟然不领情。她尖声道:“是你!定然是你!你做成现成的圈套,你好狠毒!你除去了绪宝林,现在竟又来陷害我!”

不待我说话,李承鄞已经大声呵斥:“你胡说什么!”

赵良娣却拭了拭眼泪,直起身子来:“臣妾没有胡说,太子妃做了符咒巫蛊臣妾,却栽赃给绪宝林。绪宝林的宫女是太子妃亲自挑选的,太子妃指使她们将桃符放在绪宝林屋中,巫蛊事发,太子妃却拖延着不肯明察,意图挑拨臣妾与绪宝林。太子妃这一招一石二鸟,好生狠毒!殿下,绪宝林死得蹊跷,她不过身体虚弱,怎么会突然病死?必然是遭人杀人灭口!”

我气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大声道:“胡说八道!”

赵良娣抬头看着我,她脸上泪痕宛然,可是眼神却出奇镇定,她瞧着我:“人证物证俱全,太子妃,今日若不是你又想陷害我,我也原想替你遮掩过去。可是你如此狠心,杀了绪宝林,又想借一只猫陷害我,你也忒狠毒了。”

我怒道:“什么人证物证,有本事你拿出来!”

赵良娣道:“拿出来便拿出来。”她转身就吩咐人几句,不一会儿,那些人就押解了两个宫女前来。

我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绪宝林的两个宫女供认是我指使她们,将桃木符放在绪宝林床下。

“太子妃说,她不过是想除去赵良娣……如果赵良娣真的能被咒死,她一定善待我们宝林,劝殿下封宝林为良娣,共享富贵……”

“太子妃说,即使被人发觉也不要紧,她自然能替宝林做主……”

我听着那两个宫女口口声声的指控,忽然觉得心底发寒。

这个圈套,赵良娣预备有多久了?她从多久之前,就开始算计,将我引入圈中?我从前不过觉得,她也许不喜欢我,也许还很讨厌我,毕竟是我抢走她太子妃的位置,毕竟是我横在她与李承鄞之间。可我没有想过,她竟然如此恨我。

赵良娣长跪在那里,说道:“臣妾自从发现巫蛊之事与太子妃有关,总以为她不过一时糊涂,所以忍气吞声,并没有敢对殿下有一字怨言,殿下可为臣妾作证,臣妾从未在殿下面前说过太子妃一个不字,还好生劝说殿下亲近太子妃,臣妾的苦心,日月可鉴。直到绪宝林死后,臣妾才起了疑心,但未奉命不敢擅查,不过暗中提防她罢了。没想到她竟然借一只猫来陷害臣妾,臣妾为什么要去害一只猫?简直是可笑之极,她定然是想以此计激怒殿下,令臣妾失宠于殿下,请殿下做主!”

李承鄞瞧着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宫女,过了片刻,才说道:“既然如此,索性连绪宝林的事一块儿查清楚,去取封存的药渣来。”

召了御医来一样样比对,结果绪宝林喝剩的药渣里,查出有花梅豆。绪宝林的药方里一直有参须,花梅豆这种东西虽然无毒,可是加在有参须的药中,便有了微毒,时日一久,会令人虚弱而死。负责煎药的宫女说,每次太医开完药方,都是我这个太子妃遣人去取药的。煎药的宫人不识药材,总不过煎好了便送去给绪宝林服用,谁知药中竟然会有慢毒。

百口莫辩。

我是个急性子,在这样严实的圈中圈、计中计里,便给我一万张嘴,我也说不清楚。

我怒极反笑:“我为什么要杀绪宝林?一个木牌牌难道能咒死你,我就蠢到这种地步?”

赵良娣转过脸去,对李承鄞道:“殿下……”

李承鄞忽然笑了笑:“天下最毒妇人心,果然。”

我看着李承鄞,过了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你也相信她?”

李承鄞淡淡地道:“我为何不信?”

我忽然觉得轻松了:“反正我早就不想做这个太子妃了,废就废吧。”

废了我,我还可以回西凉去。

李承鄞淡淡地道:“你想得倒便宜。”

原来我真的想得太便宜。李承鄞召来了掖庭令,我的罪名一桩接一桩地冒出来,比如率性轻薄、不守宫规,反正贤良淑德我是一点儿也沾不上边,样样罪名倒也没错。严重的指控只有两件,一是巫蛊,二是害死绪宝林。

我被软禁在康雪殿,那里是东宫的最僻静处,从来没有人住在那里,也就和传说中的冷宫差不多。

当初废黜皇后的时候我才知道,李承鄞若想要废了我这个太子妃,也是个很复杂的过程。需得陛下下诏给中书省,然后门下省同意附署。那些白胡子的老臣并不好说话,上次皇后被废就有人嚷嚷要死谏,就是一头撞死在承天门外的台阶上。后来还真的有人撞了,不过没死成。陛下大大地生了一场气,但皇后还是被废了。

其实我想的是,也许这里看守稍怠,我和阿渡会比较容易脱身逃走。

月娘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种花。

我两只手上全是泥巴,月娘先是笑,然后就是发愁的样子:“陛下遣我来看你,怎么弄成这样?”

我这才知道,原来宫中陛下新近的宠妃,被称为“娘子”的,竟然就是月娘。

我打量着月娘的样子,她穿着宫样的新衣,薄罗衫子,云鬓额黄,十分的华丽动人。我淡淡地笑着,说:“幸好李承鄞不要我了,不然我就要叫你母妃,那也太吃亏了。”

月娘却连眉头都蹙起来了:“你还笑得出来?”她也打量着我的样子,皱着眉头说,“你瞧瞧你,你还有心思种花?”

月娘告诉我一些外头我不知道的事。

原来赵良娣的家族在朝中颇有权势,现在正一力想落实我的罪名,然后置我于死地。陛下十分为难,曾经私下召李承鄞,因为屏退众人,所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后来陛下大怒,李承鄞亦是气冲冲而去。现在连天家父子都闹翻了,月娘从旁边婉转求情,亦是束手无策。

月娘说:“我知道那些罪名都是子虚乌有,可是现在情势逼人,我求了陛下让我来看看你,你可有什么话,或是想见什么人?”

我觉得莫名其妙:“我不想见什么人。”

月娘知道我没听懂,于是又耐心地解释了一番。原来她的意思是想让我见一见李承鄞,对他说几句软话。只要李承鄞一意压制,赵良娣那边即使再闹腾,仍可以想法子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死掉的绪宝林没什么背景,而巫蛊之事,其实可大可小。

月娘道:“我听人说宫里宝成年间也出过巫蛊之事,可是牵涉到当时最受宠的贵妃,中宗皇帝便杖杀了宫女,没有追查,旁人纵有些闲言碎语,又能奈何?”

要让我对李承鄞低头,那比杀了我还难。

我冷冷地道:“我没做过那些事,他们既然冤枉我,要杀要剐随便,但让我去向他求饶,万万不能。”

月娘劝说我良久,我只是不允。最后她急得快要哭起来,我却拉着她去看我种的花。

我在冷宫里种了许多月季花,负责看守冷宫的人,对我和阿渡还挺客气,我要花苗他们就替我买花苗,我要花肥他们就替我送来花肥。这种月季花只有中原才有,从前在鸣玉坊的时候,月娘她们总爱簪一朵在头上。我对月娘说:“等这些花开了,我送些给你戴。”

月娘蹙着眉头,说道:“你就一点儿也不为自己担心?”

我拿着水瓢给月季花浇水:“你看这些花,它们好好地生在土中,却被人连根挖起,又被卖到这里来,但还是得活下去,开漂亮的花。它们从来不担心自己,人生在世,为什么要担心这些那些,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有什么好杞人忧天的。”

再说担心又有什么用,反正李承鄞不会信我。从前的那些事,我真希望从来没有想起来过。幸好,只有我想起来,他并没有想起。反正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我想了结一切,然后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李承鄞。

月娘被我的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只得回宫去了。

我觉得冷宫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吃得差了些,可是胜在清静。

从前我明明很爱热闹的。

有天睡到半夜的时候,阿渡突然将我摇醒,我揉了揉眼睛,问:“怎么了?”

阿渡神色甚是急迫,她将我拉到东边窗下,指了指墙头。

我看到浓烟滚滚,一片火光,不由得大是错愕。怎么会突然失火了?

火势来得极快,一会儿便熊熊烧起来,阿渡踹开了西边的窗子,我们从窗子里爬出去,她拉着我冲上了后墙。我们还没在墙上站稳,突然一阵劲风迎面疾至,阿渡将我一推,我一个倒栽葱便往墙下跌去。只见阿渡挥刀斩落了什么,“叮”的一响,原来是一支钢箭,阿渡俯身冲下便欲抓住我,不知从哪里连珠般射来第二支钢箭、第三支钢箭……阿渡斩落了好几支,可是箭密如蝗,将墙头一片片的琉璃瓦射得粉碎。我眼睁睁看着有支箭“噗”一声射进了她的肩头,顿时鲜血四溅,我大叫了一声“阿渡”,她却没有顾及到自己的伤势,挣扎着飞身扑下来想要抓住我的手。风呼呼地从我耳边掠过,我想起我们那次翻墙的时候也是遇上箭阵,阿渡没能抓住我,是裴照将我接住了。可是现在不会有裴照了,我知道,阿渡也知道。

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阿渡终于拉住了我的胳膊,她的金错刀在墙上划出一长串金色的火花,坚硬的青砖簌簌往下掉着粉末,可是我们仍旧飞快地往下跌去,她的右肩受了伤,使不上力,那柄刀怎么也插不进墙里去,而箭射得更密集了,我急得大叫:“阿渡你放手!放手!”

她若是不放手,我们两个只有一块儿摔死了。这么高的墙,底下又是青砖地,我们非摔成肉泥不可。

阿渡的血滴在我脸上,我使劲想要挣开她的手,她突然用尽力气将我向上一抡,我被她抛向了半空中,仿佛腾云驾雾一般,我的手本能地乱抓乱挥,竟然抓住了墙头的琉璃瓦。我手足并用爬上了墙头,眼睁睁看着阿渡又被好几支箭射中,她实在无力挥开,幸得终于还是一刀插进了墙上,落势顿时一阻,可是她手上无力,最后还是松开了手,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我放声大哭,在这样漆黑的夜晚,羽箭纷纷射在我旁边的琉璃瓦上。那些羽箭穿破瓦片,“砰砰”连声激起的碎屑溅在我脸上,生疼生疼,我哭着叫阿渡的名字,四面落箭似一场急雨,铺天盖地将我笼罩在其中。我从来没觉得如此的无助和孤独。

有人挡在了我面前,他只是一挥袖,那些箭纷纷地四散开去,犹有丈许便失了准头,歪歪斜斜地掉落下去。透着模糊的泪眼我看到他一袭白袍,仿佛月色一般皎洁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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