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奇闻录

作者:凝眸七弦伤

    林禽的脚步从来没有如此沉重,他独自走在这条甬道上,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在通往罪恶。

    在监狱的一间房子里,围坐着很多人,每个人看上去都很紧张,紧张得呼吸都很小心,禺歌寒放下了耳机,对着身边的柳梦蝉道:"你觉得那小子会成功吗?"

    "柳小姐?"禺歌寒再次道,"你在想什么呢?"

    柳梦蝉秀眉颦蹙,神游天外。

    "你说那小子能够成功吗?柳小姐!"禺歌寒加大了音量,这才把柳梦蝉的思绪拉了回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柳梦蝉幽幽道,"做完这件事情之后,我打算走了。"

    "走?去哪?你不会真想带着这小子走吧?柳梦蝉,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只是有点倦了。"柳梦蝉看着禺歌寒道,"你杀了那么多人,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地狱,我只知道,这件差事办砸了,荣帅给我的惩罚,不会比在地狱中受苦轻松!柳梦蝉,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我问你话呢?"

    "放心,殃神对于他们的族人来说,也是一个大秘密,他死了,这秘密就没人知道了,他们存在的意义也就没有了,他不至于亲手把一族人从历史上抹去。"

    "可是那老家伙现在神智不清,我怕他想说也说不出来啊!"

    "人死之前,会回光返照,虽然时间很短,但是已经足够了。"

    "哼,希望你不要再犯错!"禺歌寒冷哼一声,"不然我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禺歌寒又带上了耳机,仔细地听着从耳机里面传来的一举一动。

    "那小子进去了。"禺歌寒轻声道,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屏息凝神,生怕发出一点点响动,惊扰了禺歌寒。

    林禽推开了门,阿公依然对着墙,似乎根本感觉不到有人来了。

    "阿公!"林禽用族中的语言轻声唤了一声,阿公充耳不闻,林禽看着阿公的背影,顿时悲从心来,跪倒在地上,忽然间,林禽的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

    "有声音,那小子说话了。"禺歌寒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仔细听着从耳机中传来的响声。

    林禽猛然回头,只见邢昊天蹲在自己的身边,一张脸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不对。"邢昊天凑了过来,用鼻子仔细地嗅着,"你身上有狐狸精的味道。"

    这边,正在监听的禺歌寒脸都绿了,大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怎么了?"柳梦蝉问道。

    "那小子在骂我!"禺歌寒摇头道,"不对,不是那小子的声音。"

    "怎么回事?"柳梦蝉拿起放在一侧的另外一副耳机,刚开始听,整张脸也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北风吹,雪花飘,我和你妈练飞刀。左一刀,右一刀,刀刀都中你妈腰。最后一刀最风骚,一刀飞进你妈的蒙古包!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昨天去茅厕,看到你妈里面躲,飞身劈腿把我锁,我失了身,她败了火,爽坏了她,累坏了我,怪我!怪我!都怪我!哈哈......"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不堪,柳梦蝉气得一把摘掉耳机,粉脸煞白。

    "砰!"禺歌寒猛地摔掉耳机,对着旁边的监狱长就是一耳光,怒骂道:"逗我玩儿呢!"

    监狱长忍痛带上耳机,只听了一句,就吓得浑身打哆嗦,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说,这里面除了那老不死的,还有谁?!"

    "扑通!"监狱长吓得跪倒在地上,哀声道,"禺爷,我哪敢啊,按照您的吩咐,我把你里面的人都清光了,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人。"

    "那这是什么?!"禺歌寒揪着监狱长的耳朵,把他的头凑到了耳机边,耳机里面还不断地重复着那些粗俗的话语,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割在监狱长的身上,监狱长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信誓旦旦地说里面绝无外人。

    见势不妙,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赶忙带上了耳机,可是听了几句,表情也像死了妈一样难堪。

    "砰!"禺歌寒双拳重重砸在桌上,厉声喝道:"谁他娘的能告诉,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禺爷,可能串台了吧?"见大家惊若寒蝉,负责电台技术的那个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禺歌寒的问题。

    "串台,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可能信号错了,就是把别的地方的声音接过来了,我这就去找人修。"

    "西洋镜,老子花这么大价钱从德国运过来,你们就给我这个破玩意?"禺歌寒气得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看着在场每一个人。

    "这在德国也是最先进的,可能......可能技术上还有不成熟的地方,我这就去修,这就去修。"那人连滚带爬地就要起身出门。

    "算了,这可能就是天意吧,再说了,你进去修的话,可能会打草惊蛇,我看就这样吧。"柳梦蝉道。

    "算了算了。"禺歌寒摆手道,又带上了耳机,可里面还是不间断地传来那些粗俗的乡间俚语,气得禺歌寒又一次摔了耳机,余怒未消,又狠狠地把监狱长踹了三丈远。

    邢昊天蹲在林禽身边,笑嘻嘻道:"读书人,我跟你说过了,那只狐狸精不好惹,当心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林禽对于这个神出鬼没的邢昊天没有一丝一毫好感,冷冷道:"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好心。"

    "是是是,你是读书人,懂得自然比我多......怎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看那位前辈好像气息微弱,怕是活不长了,赶着送终来了?"

    林禽大怒,举手就要打,邢昊天连忙举手告饶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嘴上没把门,该打,该打!"

    说完,邢昊天当真"啪啪啪"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那狠劲,把林禽都看愣了。

    见林禽脸色有些缓和,邢昊天伸出脏兮兮的手,道:"交个朋友,认识一下,我叫邢昊天,刑天第一百五十六代传人。"

    "我的名字只有朋友才配知道。"林禽冷冷拒绝。

    "哟,还挺倔,有股子读书人的性格,我喜欢。"

    "虎爪......"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林禽连忙看了过去,只见阿公缓缓地背过身来,浑浊无神的双目幽幽地看着自己。

    "阿公。"林禽见阿公清醒了,内心一阵狂喜,连忙上前搂住了他。

    "回光返照,未必是福啊。"一旁的邢昊天不阴不阳地道,林禽哪有闲功夫理他,轻轻地抱着阿公,扶他躺在那张不能称为"床"的床上。

    邢昊天一个蛙跳,蹦到了床边,蹲在那里,涎着脸看着林禽。

    "我现在没时间理你,请你离开。"

    "我明白,你们有话要说,我消失!"嗖的一声,邢昊天如箭一般弹出去,砰地一声,头猛地磕在了铁栏上,邢昊天耍帅失败,连忙回头赧然抱歉:"失误,失误,人有失蹄,马有失手。你们聊,我消失!"

    "虎爪,那人是谁?"

    "一个疯子,不用管他,阿公,你饿不饿?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喝。"

    "不用了,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寨子里的人是不是都死光了?"

    林禽眼泪如珠帘断线,簌簌而落,重重地点了点头。

    "啊......"阿公悲戚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姜央不佑啊,姜央不佑啊......"

    "阿公,你好好躺着,别说话,别累着......"

    "有些话我再不说,怕是没有时间说了......"阿公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面具,递给林禽,道:"虎爪,你还记得这张神蠡么?"

    林禽一看,正是那张阿公赐给自己的最差劲的神蠡,虽然这张神蠡看上去就像一张丑陋的树皮,但当时的林禽,能够得到一张神蠡,已经足够高兴了,又怎么会在乎它的样子呢?

    不过那天太过杂乱,自己不小心把神蠡弄丢了,没想到居然在阿公这里。

    "虎爪,我时间不多了,可能很快就要死了,临死前我有一个心愿,你能答应我吗?"

    "嗯,虎爪答应您。"林禽连连点头。

    阿公看着林禽,眼神中充满了爱怜,往日阿公为自己诊病抓药的情形一下子全部涌入了林禽的脑海中,林禽想大声哭泣,可是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发出来的只有嘤嘤的抽泣之声。

    阿公艰难地道:"阿公临死前,想要你一只眼睛,你给我么?"

    林禽想都不想,点头道:"我给你。"

    阿公微微点头,有些欣慰地看着林禽道:"那就戳瞎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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