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正式行动
太阳升起之前,铁娜命人打开封闭了二十四小时的竖井盖子,沉寂的营地立刻呈现出了一种沉甸甸的紧张气氛。这一点,从每一名彩虹勇士和耶兰手下的工人脸上,都看得出来。相比之下,唯一轻松的人,反倒是我。
纳突拉、手术刀在井架边迎接我,仿佛我是即将出征的勇士一般。
朝阳升起在东方天空,光芒万丈,将我心里所有因诡异事件而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无论是何等重大的秘密,都需要有人亲手揭开神秘的重重帷幕,我希望,那个最终揭幕的人会是我。
风,预祝你成功!我跟大祭司会一起在这里静等你的好消息!手术刀貌似平静,但眼底深处却跳跃着忐忑焦虑的火花。
下井这件事,如果不是我挺身而出担下来,只怕没人肯硬着头皮上前。毕竟,墓穴里诱人的黄金背后,深藏着的是深不见底的重重杀机。士兵们和工人们鸦雀无声,神色里有敬佩也有怜悯,仿佛这一别,将会是我的最后一次亮相。
我冷静地笑了笑,握了握手术刀的手。他的手依旧坚强有力,并没表现出跟从前的手术刀有所不同的感觉,我不禁暗笑苏伦的多虑。
风,我已经电告总统,替你申请大漠勇士的黄金勋章——不过,总统对你寄予了莫大期望,并且许诺,如果能发现更多黄金宝藏,将会分配给你三分之一的酬劳。哈哈,小兄弟,努力吧!纳突拉的话说得更露骨些,仿佛在他眼里,死多少人都不重要,关心的只有黄金和宝藏。
我淡淡地笑了:谢谢总统好意,三分之一的酬劳太重,我怕自己无福消受。
许诺只是一纸空文,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还是等我活着把藤迦救出来再说好了。
谷野的表现已经失常,面无表情地站在手术刀后面十步开外的地方,仿佛我下井救人这件事,跟他毫无关系。
从某些意义上说,我去救人,实际是在给谷野帮忙。如果藤迦真的是天皇家族的公主,又在谷野管辖范围内出了事——天皇怪罪下来,谷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井架、井口、简易电梯……一切都正常,有一支六十人的彩虹勇士部队率先下井,全副武装,负责先头警戒工作。另外一队则是由十名工兵、十名工人混合而成的编队,负责摄像机探测、架设古井边的绞架等等协同工作。
铁娜仍旧带队,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苏伦也陪同我进入墓穴,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墓地里负责调度接应。
现在,苏伦就站在我身边,随着简易电梯的徐徐下降,一直紧贴着我的左臂。
我的另一边,则是抱着胳膊,若有所思的铁娜。电梯里只有我们三个,气氛稍稍显得有些尴尬,静得仿佛能听见钢丝绞索彼此摩擦发出的吱嘎声。
风先生,我始终觉得你好像隐瞒了什么!包括老虎的死、那本经书的下落、甚至你与唐小姐的关系……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地谈?这是在大漠,我们埃及人世代相传的一句俚语,想必你也听说过——一粒沙只能被风吹走,一万粒沙却能左右风的方向。如果你能合作一点,事情的发展可能会更平稳一些、安全一些,对不对?
铁娜说话的时候,开始频频仰视头顶越来越小的井口光亮,神情略显焦躁,跟她平日的冷峻镇定完全不同。
我冷冷一笑: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你与谷野手里的资料完整翔实,却一个字都不外泄,反而来责怪我藏私?世界上哪有这样明显的贼喊捉贼的道理?
在土裂汗金字塔的开发工作中,《碧落黄泉经》的作用至关重要,因为藤迦的神秘失踪,就是在她翻阅古井,并且偶有所得之后才发生的。真正需要开诚布公的是谷野,而不是两手空空的我。
铁娜伸手向下指了指:经是死的,人是活的,想必你也会同意活人比死书更重要的道理吧?
这样的私人谈话场合,当然可以率性阐明自己的观点,但苏伦及时用眼神制止了我继续讨论下去的势头。
按我的分析,如果谷野能把自己所知的一切机密坦诚相告,让所有在墓穴里工作的人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危险有所防范,这才是精诚团结的要点。如果他连这一点诚意都没有,那就活该在盗墓行动中一无所获。
关于最初到达手术刀别墅时,谷野亮出的那些照片,已经没人再提起。
我闭上眼,极力放松身体,调整心态,达到心如止水的境界。
电梯到底之后,铁娜一路领先走进隧道。她那么要强,特别是在苏伦面前,越发高傲不可一世。
女孩子的性情都是难以捉摸的,忽而如春风拂柳,忽而如暴雨倾盆。比如第一次进入墓地后,铁娜曾经为了感谢我拔刀相助的事,将自己最心爱的佩枪送了一柄给我。那种情况下,我们完全可以成为鼎力互助的知心朋友。现在,她却一直摆出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让我又气又笑。
隧道里到处充满了消毒药水的刺鼻味道,负责灭菌的士兵们,在消毒药水之外,至少还使用了十种以上的药粉、气雾剂之类的产品,并且将药量提高到极限,务求对古墓里可能存在的史前细菌彻底杀灭。
苏伦虽然是第一次进入墓穴,但始终保持平静,不动声色地四处观察,仔细记录着每一步细节。
走到第一道两室之间的伸缩缝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带着极为犹疑的口气问:风哥哥,以你的见识和常识,混凝土建筑预留的伸缩缝有必要这么宽吗?
很明显,她在怀疑切尼当时的理论解释。
那些缝隙里漆黑死寂一片,不知道将会通向何处。曾经坠落下去的人,想必要永远葬身未知的地下了。
铁娜将军,能否让营地里的工人继续架设照明线路,将所有的伸缩缝照亮?既然墓穴的墙壁和室顶都没有发现,搜索方向只能转向地下了。
苏伦毫不犹豫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样的想法我曾经有过,不过那是在发现地下古井之前。再说,墓穴里的古怪变化一个连着一个,根本没来得及考虑探索伸缩缝的问题。
此刻,铁娜已经站在缝隙对面,我们三个同时向地下深处垂着头看。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好笑地想:如果每一条伸缩缝的深度都是一百八十米的话,这样的工程量,真够耶兰忙的了。只怕忙完这一场之后,什么都发现不了,白白浪费时间……
我始终觉得纵横十九路墓室的格局,最关键的部分都在中央墓室。正像俗语说的,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当时建造墓室的设计师,不可能让每间墓室都存在秘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天元位置,永远都是埋藏秘密的首选。
不知不觉的,我也开始试着用围棋棋盘的理论来解释墓室结构了。
好吧,我马上通知营地那边——铁娜答应着。
两位漂亮的小姐,你们在怀疑我的判断?哈哈……要知道,关于古埃及的金字塔建筑结构,地球上没人比我更清楚、更了解。我是这方面的权威,我深入探索金字塔的次数,比你们两位逛时装店的次数都多。怀疑我?荒谬!荒谬之极!
那是切尼的声音,他与詹姆斯跟在我们后面,属于进入墓室的第四批人马。
切尼大步跨过伸缩缝,盛气凌人地转身面对苏伦:苏伦小姐,据我所知,令师冠南五郎先生对金字塔建筑根本一无所知!怎么?你在何处又拜了名师,连这方面的专业知识都涉及到了?
权威被怀疑时,不出现暴跳如雷的话,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困难。
苏伦冷笑,与铁娜一样抱起了胳膊:切尼博士,你的知识全球第一,没人对这一方面产生怀疑。不过,那只是在地球上,只是局限于地球人对金字塔的局部探索方面。请问,如果有人推断金字塔根本就不是地球人的建筑,而是外星人的杰作——怎么样?你总不会说自己的知识量可以涵盖银河系甚至整个宇宙吧?
金字塔是外星人的降落基地这样的论点,一直都在为金字塔笼罩着一层迷幻莫测的光环。
切尼大笑:笑话、笑话、笑话!外星人的杰作,苏伦小姐倒不如说是外星人创造了宇宙和地球,而我们都是外星人捏弄出来的玩偶。我知道,在中国人的古老传说里,有一个叫做女娲的女人,会用陶土造人——不过苏伦小姐,我们是在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手段指引下科学地探墓,而不是家庭教师在给十岁之前的小孩子讲故事!
语调激扬地说完这些话之后,切尼拂袖而去,大步走向中央墓室。
风哥哥,如果这些缝隙真的是做为混凝土结构的伸缩缝来使用的,根本没必要弄到这个宽度,最大限度只做到四十厘米已经足够,甚至只是微不足道的二十厘米也能满足地球上的温度变化要求。按照我的猜想,缝隙的用处在于移动构成墓室的巨石,来获得另外的通道——
苏伦不理睬切尼的暴怒无礼,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些漆黑的缝隙里。
向前看,中央墓室里的灯光亮度至少是这边的三倍以上,切尼正在大声指挥工人们构建三角支架,要将探测用的红外线摄像机再次沉入井底。
我忍不住喟叹:只盼井底的人还活着才好——
铁娜撩了撩鬓边卷曲的发梢,不无幽怨的:真的吗?你对藤迦小姐倒是……
苏伦哈哈大笑:铁娜将军,做为埃及军队的高级军官,你管的范围未免也太宽了吧?而且我可以告诉你,风哥哥要救回藤迦小姐的原因,根本在于想弄清楚她是如何神秘进入金字塔的,而不是你想像的那么暧昧!哈哈哈哈……
笑声驱散了尴尬,铁娜不好意思地做了个鬼脸,转身去追赶切尼。
我突然意识到,苏伦、铁娜和我都是二十出头、活力十足的年轻人,三人之间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只不过因为各自身份不同、立场不同而产生了隔阂。如果有一天,渡尽劫波,在大笑里泯尽恩仇,该是何等大快人心的好事?
特别是铁娜,她一直都把自己包裹在军服、特权里,借以掩饰内心的恐惧、哀伤、幽怨,细想起来,这样被扭曲的人生必定也是前途黯淡。
到达中央墓室后,耶兰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除了原先布置在铁箱四壁上的摄像机外,他又在铁箱底部加装了一台,镜头垂直向下。
风先生,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咱们可以开始了吗?他已经坐在了监视器后面,谦虚谨慎地问我。
我点点头,立刻,控制着钢索绞盘的按钮被摁下,铁箱缓缓向井底坠落。
井底玉棺里的藤迦,如何汲取氧气?
那玉棺的机关控制在哪里?总不至于要我用锤子、岩凿一下一下把棺盖凿破吧?
藤迦还活着吗?这段时间里,她不吃饭、不喝水,岂不是已经进入了植物人的状态?
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在考虑以上三个问题,一想到植物人三个字,我蓦的记起了灵魂漂移的龙。
如果井底的藤迦也被攫去了灵魂,那就实在太糟糕了,因为我们就算得回了她的身体,却对她如何神秘的穿过沙土、穿越金字塔外壁的神奇经历一无所知。
我回头寻找苏伦,因为这些问题,只有跟她一起讨论才会有些头绪。等我在视线里搜索到她,才惊骇地发现她正一个人向轴线最北端的墓室前进,已经离开中央墓室超过三十米的距离。
被风化掉的巴弯、欧鲁、汤博士的尸体并没有经过任何移动,至少保持目前的状态还算安全,绝对不可以被碰触。哪怕是最细微的风拂过,也会从他们的身体表面带下一部分粉末来。
苏伦——我不顾一切地大叫,并且飞奔过去,拉住她的手。
苏伦,你要干什么?我的声音太大,引得墓室四周担任警戒的士兵们都驻足观望。
风哥哥,我只是想去看看被风化的人是什么样子,没事的,不要担心。苏伦笑着解释,要挣脱我的手。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我们这样子情侣般牵着手,总是一件让女孩子感到不好意思的事。
不行,不能过去!我压低了声音,免得引起全体士兵的恐慌程序。
从这个位置向顶端墓室望过去,巴弯依旧保持着畏畏缩缩的姿势,双臂略向外撑着,腋下露出欧鲁身体的一角。汤博士则是紧贴在石壁上,一副全神贯注地进行精细研究的姿势。不过,他们目前已经变成了沙滩城堡一样的特殊物质形态,瞬间就能化为满地粉末。
苏伦低声问:风哥哥,还记得好几方势力都提到过超强武器的事吗?如果这武器两个字就是指瞬间将人和动物风化的神秘力量——岂不是比原子弹、核武器更恐怖?这个破坏过程,根本不需要浓缩铀之类的元素,无声无息中,一切变化就已经发生了……
我当然记得谷野、藤迦、渡边俊雄都提到过的超级武器的事情,不过真的像苏伦推断的那样的话,这种武器真的算是超级之至了。
我情不自禁地摇头低语:不可能!不可能的!汤博士他们被风化的事,只是偶然现象,根本不是有预谋的行动……
如果有人能将这样的神秘力量做为武器使用,那么整个地球几百个国家,只怕都会被这人牢牢控制了。
我又一次震惊地低语:太可怕了!苏伦,你的推断简直、简直疯狂到了极点!若是给非洲小国这些军事狂人听到,只怕数国混战马上就会爆发在即!
当前的国际形势,美国之所以在全球横行无忌,可以任意横插一脚干涉他国内政,就是因为美国本身掌握了全球最先进的武器系统。无论是三年前五角大楼的天网部署计划还是今年初最新推出的全球卫星打击系统,都令其他国家的武器储备相形见绌。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谁掌握了最先进、最犀利的武器,谁就有权在国际事务上指手画脚。
如果超级武器现身,美国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很快就会派得力干将入驻非洲大漠了。
我们两个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苦笑。我得承认,苏伦的想法并不疯狂,而是恰恰相反,或许一晚上之间就会变成现实。
风哥哥,你现在该知道铁娜为何对发掘古墓不遗余力、身先士卒了吧?以埃及目前在非洲大陆的地位,只要军事力量再增强一个台阶,将会成为这个大陆的绝对霸主,甚至立刻能够将势力延伸过海峡,一举覆盖欧洲、亚洲,并以压倒性优势取得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胜利——所以,他们对所谓的超级武器志在必得,到了最后,我们这群人恐怕都免不了要被迫三缄其口,帮埃及军方保守这个秘密了……
站在中央墓室与神秘墓室之间,恍然间,我们两个突然迷惘起来:我们正在做的一切是正义的吗?如果真的发掘到土裂汗金字塔的秘密,帮铁娜一行人拿到想像中的超级武器,只怕会引起非洲大陆上的一场旷世战火。那么,我们将是地球的罪人,将是一切战争与灾难的导火索……
风哥哥,你还执意要下井去吗?
当然,已经做过的决定,我从不更改!更何况,营地里的监控系统后面,还坐着手术刀和纳突拉,想中途反悔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这种巨大空旷的墓室里,照明系统的光线显得无比昏黄微弱,是以向顶端墓室看过去时,视线并不十分清晰。一想到那边的两人一狗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被风化掉的,并且极有可能被风化的也包括自己在内,我的心脏便像受了突如其来的挤压一样,跳动加剧、呼吸急促。
苏伦,千万不要冒险。知道吗?我带你下来,如果不能再平安带你出去,就算死了也不会安心!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这么沮丧的话,可能是被苏伦悲哀莫名的表情所感染吧。
苏伦主动伸出双手,用力握住我的右手,眼睛里闪烁着感激的泪光:风哥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之外,只有你对我最好……
哼哼,两位的悄悄话说完了吗?正事已经开场,要不要过来观摩一下?铁娜尖锐高亢的嗓子响了起来。
我牵着苏伦的手,慢慢踱回中央墓室,让刚才跌宕起伏的情绪平缓下来。
目前铁箱的下降深度为一百六十米,再降落二十米距离,将会——
突然间,监视器的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先前见过的那具玉棺。姑且称之为玉棺吧,反正大家心里,都已经把藤迦当成了死人,装着死人的盒子,无论何种材质,通通都要被称为棺的。
耶兰叫起来:怪事!深度怎么会变了?上次明明是一百八十米……
没人理睬他,目光都集中在监视器屏幕上。那是一个两米见方的平台,也可以说是古井的底部。没有水,更没有水银、没有一点儿金银宝藏,只是一个平坦的玉质表面。
玉是透明的,所以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平面以下躺着的藤迦。
她身上穿戴的全套黄金铠甲无须多做描述了,不等我们吩咐,耶兰已经指挥工人,将铁箱移向藤迦的头部。
她在呼吸!噢上帝!她在呼吸……
切尼大叫着,双臂扬起来,在空中用力挥舞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此刻的兴奋心情。
我感受到的,不只是兴奋,更多的是迷惑。
藤迦闭着双眼,表情恬静,呼吸平稳,完全是一副沉沉熟睡的样子。可以断定,井底的氧气非常充足,那玉棺的表面必定开着许多隐蔽的换气孔,才能让她惬意地休息。
士兵们受了好奇心的驱使,全部拥到监视器后面来,嘴里不住地发出啧啧惊叹。
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过程,我只需顺利下井,打开玉棺,把藤迦抱出来,然后重新回到墓室里——一切便大功告成。
耶兰还在嘟囔:二十四小时内,深度缩减了二十米,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什么?
没人注意这个深度问题,大家都被即将揭开的谜底疯狂鼓舞着。
耳机里传来手术刀的冷静声音:风,可以开始了吗?
我慢慢拉紧了领口拉链,大声回答: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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