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之王

作者:飞天

我向她的手机望了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每个人都有保留私密的权利,我们两个之间也不例外。

要不要去看看老虎的尸体?苏伦收起手机,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抹。沙漠里风沙极大,出去一趟回来,满脸都是扬尘。

其实在回营地的路上,铁娜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我若无其事地拒绝了,理由是明天下井,我需要认真休息。直觉上,我认为老虎不会死,他的易容术绝对可以很方便地将另外一个人伪装成自己,本人则顺利地逃之夭夭。这种金蝉脱壳的把戏,是江湖人最常用的遁逃伎俩。

有这必要吗?苏伦,我有更重要的话想跟你商量——

我要说的,是自己灵光一闪突然想到的:按照此前各路盗墓高手对土裂汗金字塔的钻探,通通无功而返,原因就是在坚硬的石壁中间,藏着某种柔性物质,将飞速旋转的钻头包含住,造成钻机高速空转,无数次将钻头烧毁。但是,你想到没有?这次钻探的过程,第一次时,明显的石壁厚度与射线透视结果不符;第二次,钻头顺利通过,根本没有那些柔性物质的阻挠?苏伦,我在想,如此顺利地突破金字塔外壁,是偶然呢?还是必然?

盗墓界高手如云,所用的盗墓机械从最老的鹤嘴锄一直到最先进的四方向立体钻机,在神秘财宝的驱使下,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以前在土裂汗碰过壁的人,水平并不比汤博士他们低太多。

现在,汤博士成了第一个突破金字塔的钻探高手,是不是由于某些神秘力量在故意放水?

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我不得不变得多疑,凡事多问一个为什么。

同时,我将自己的双手摊放在桌子上,用力叉开十指,凝视着掌心纵横的纹路。在那间奇怪的墓室里,巴弯、欧鲁、汤博士全部被风化,成了一碰就碎的粉末,而我却毫发未伤,为什么?我的身体里蕴含着什么样的特质,竟然对那邪恶神秘的力量免疫。

苏伦苦苦地皱着眉:对土裂汗金字塔,任何人都是一无所知的。所以,我才会屡次提醒你千万小心行事,生命是最宝贵的,每个人只有一次。

我摸了摸已经生出细碎胡茬的下巴,暗自笑她的固执。

做为一个无可救药地爱上盗墓这一行的人来说,每次打开墓穴的门准备进入时,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吸引盗墓者的并非仅仅是传说中闪闪发亮的财宝,更多的,是天性里对神秘世界的刻骨铭心的向往。

太珍惜生命的人,是做不了盗墓者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

唐心的声音来自帐外,背诵的是孟夫子的创业名言。

我跟苏伦同时陷入了沉默,此时唐心过来,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风先生,老友死了,难道你一点都不难过?隔着门帘,唐心的声音冷漠如寒冰。方才那段孟夫子的话,用意自然是在鼓励我为盗墓者的崇高理想而献身。不过我不是三岁孩子,绝不会为了别人的三言两语动心。

将黄金剑藏好后,我才缓缓挑开了门帘,先看见脸色阴沉到极点的宋九,阴森森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脸。我才懒得理他,反正大家彼此都没有什么好感。

唐心依旧紧拢着狐裘,眼角眉梢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我很难过,但是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是什么人授意他去……答案很明显,老虎为了讨好唐心,冒险盗经。并且我有理由相信,经书已经落入唐心手里。

这一切,无可奉告,我们只是来告辞的。唐心扬了扬柳眉,言简意赅地打断我的话。

在千年尸虫没出现前,我不相信唐心会离开营地,但是十分钟后,出现在营地中央的手术刀已经证实了她的话,并且纳突拉派了卢迦灿开车送她们回开罗去,再由那边乘飞机回中国大陆去。

瞭望塔下,停着一只简易的军用担架,有个人躺在担架上,被一张白被单从头到脚地盖着。风那么猛,士兵们已经将被单的四角紧紧系在担架把手上,免得风沙落在尸体表面。

毫无疑问,那是老虎的尸体。

谷野夹杂在送行的人群里,畏首畏尾地站在最后边。

老虎是中了日本人的忍者七星镖死的,七星镖的尖刺上浸满赤炼蛇的剧毒,所以,老虎从地道离开营地后,只坚持了七十多米便不支倒地。风,他是你的好朋友,在埃及地面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很抱歉。

手术刀态度诚恳,表情沉痛,反正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不正常之处。

唐心站在车门边,向送行的人缓缓弯腰施礼,大大方方地淡淡笑着:谢谢各位对我的关照,如果日后有时间到云贵川来,我们蜀中唐门一定礼数周到,务必让各位宾至如归。这些话,将我能代表蜀中唐门的意味表露无遗。

据我所知,蜀中唐门的历史上,曾经出过三位少年掌门人,每一位都是在二十岁之前便公开执掌唐门大事,成为江湖上空前绝后的一代高手。不过,越是少年得志的高手,越容易落得天妒英才的下场,根本不得善终。

唐心呢?该不会成为唐门历史上第一位少女掌门人吧?

一想到她浑身的毒虫,我不但后背发凉,就连两臂、两腿都一层层地暴跳起鸡皮疙瘩来。

卢迦灿谦恭地为唐心开门,请她上车,然后坐进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唐心的突然离去,绝对出乎我的预料。当车子缓缓开动时,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穿越茶色防弹玻璃的遮掩,向我投以意味深长的淡淡笑容。

这么一来,唐心岂不就是空手而归了?我大大纳闷。

手术刀嗤的一声冷笑:卢迦灿是什么角色?之所以派他担任司机,一路上总会有所发现。纳突拉已经吩咐过,只要发现经书的痕迹,马上动手,杀人炸车,毁尸灭迹,现在我们可以——

他走到担架旁,慢慢动手解开了那四个结,将被单全部扯开。

那是老虎不假,只不过喉结部分已经高高肿起,皮肤表面有七个怵目惊心的黑点,不停地向外汩汩地冒着黑色的汁液。

他的眉心正中,竖向嵌着一枚七星镖,已经有三分之二插进额骨深处。伤口附近,有巴掌大的地方漆黑一片,将他的额头、双眼、鼻梁、嘴唇全部染成了黑色。

七星镖是日本忍者的传统暗器之一,施放手法狠辣无比。特别是近代行走江湖的日本高手,无不在镖尖上涂以剧毒药物,务求对敌人一击必杀。

什么毒?单纯的赤炼蛇的毒性怎么可能如此凶悍?我半蹲下身子,便闻见老虎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腥味。威力越惊人的毒药,散发出来的味道便越腥、越甜,看来谷野这一派下毒的功夫,也很了得。

谷野早就随着人潮退走,手术刀代替他回答我的话:除了赤炼蛇毒,还掺杂了产自日本九州岛的深海毒鳗!据说这种鳗鱼,发怒时可以轻易杀死一头成年鲨鱼。七星镖的自动发射机关,是安装在谷野床下的保险柜内部的,看来是老虎暴力解锁,触发机关才变成这种情况……

九州岛深海毒鳗在我的资料库里也有记载,杀死鲨鱼只是它们牛刀小试的结果。

风,纳突拉大祭司和铁娜将军,希望你能出手检验一下尸体,以证实老虎的身份——可以吗?

手术刀很客气,不过,这个客客气气的不情之请,也绝对是我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铁娜无声地出现在尸体旁,神情略带疲倦,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文件夹,口齿流利地宣布:风先生,已经查到尸体表面有五十五个明显特征,与老虎的以前的个人完整资料可以吻合。如果您也能提出新的论据证明这一点,基本就可以结案了。

我凝视着老虎仍旧用力睁着的双眼,厌恶地向铁娜扫了一眼:当然,你什么时候结案都可以,只是我想知道老虎的尸体怎么处理?

对于这具尸体的真伪,我不想多做更多的讨论。死者为大,无论以何种理由令死者长期暴尸在此,都是最不人道的行为。

在整个送行过程中,苏伦一言不发,始终保持沉默。一直到回到帐篷里,她才慢吞吞地问:风哥哥……经书……就这么不见了?

我言不由衷地笑着:关于经书,暂时只能这样了,你看,连纳突拉、谷野、铁娜他们都当是吃了个莫名其妙的哑巴亏,咱们又能说什么?

苏伦伸手整理着桌面上的一叠打印纸,忽然想起什么:你说,那辆车会不会在沙漠里出什么事?

她这句话应该有两重意思:卢迦灿与唐心动手的话,鹿死谁手?唐心会不会抢先下手,杀人逃亡?

我摇着头,这两方人马来头、根基都是巨大无比,一方是亚洲大陆的超级门派未来首领,一方是非洲大陆最强悍的埃及总统的爱将,真要血拚起来,肯定两败俱伤。不过可以断定,无论谁先动手,最先断气的将是卢迦灿无疑。因为,我相信唐心绝对不会是只带老虎、宋九深入非洲大漠的,在看不见的某些地方,必定还有蜀中唐门的人马。

夜已经深了,苏伦蜷缩在睡袋里,深深地埋着脸,只露出乌黑的头发在外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以足够的安全感。

我面前摊放着一张土裂汗金字塔的射线探测结果剖面图,孤灯独坐。明天的重头戏将由我独立完成,所以必需要将接下来该做的事理出个头绪。

营地方面,手术刀已经替我准备好了全套的盗墓专用工具箱,一共七十件工具,从最尖细的镊子、凿子、环锥到粗重的羊角锤、高硬度的岩凿、加强加厚的鹤嘴撬棍……通讯工具方面,则是大电量的对讲机、高清晰度摄像机构、多频道音频采集系统,当然也少不了那套细致入微的单兵作战系统。

当前最重要的是防菌、防虫、防辐射三项,我可不想跟伯伦朗、汤博士那样死得莫名其妙。

耶兰郑重其事交给我的还魂沙跟刚刚拿到的黄金剑,我已经托苏伦保管。说真的,对深井的恐惧并非一点都没有,但更强烈的好奇心,将其它任何情绪都压倒了。

到底是什么人在呼唤我?

难道我的听觉系统有超乎常人之处?

跟苏伦谈论此事时,她曾提到过感觉到声音这一观点。通常意义上,我们对声音的感知是通过听来进行的,可是唇语技术的发展,已经会令我们有看声音的能力。由此推而广之,我们可以触摸声音,自然也可以感觉声音。

所以,苏伦的结论是这样的:发出声音的人,实际并没有产生真正的音频信号,而是运用了某种类似于传音入密的技术,将他的思想单独传进你脑子里。你以为对方已经说了,但这种说的动作并没发生,而是通过传心术完成的。

这种理论很好理解,但令我费解的是:到底是什么人会对我单独垂青,屡次召唤我?

如果对方是匿藏在金字塔里的土裂汗大神的话,那可真的是震惊全球的笑话了,因为我并不以为我跟那埃及人心目中的神秘大神有什么共同话题。

入睡前,我用衣服把黄金剑仔细地包裹了四五层,压在枕头下。不管它来自何处、什么成分——它都将是我进入金字塔的第一件战利品。

整晚,我都是在半睡半醒间度过的,生怕在下井之前,再发生什么诡异的变化。幸好,一夜无事,到凌晨四点半钟,外面的天色渐渐变得明朗时,我听到苏伦的手机正在静音震动。

她接了电话,先报了一长串阿拉伯数字,随即说了四个令我震惊的字:飞花三侠。

然后,她一直都在静静地聆听,仿佛通话的另外一方正在读着一份冗长的资料。这个过程持续了两分钟才完成,苏伦把声音压得极低:把资料传到开罗……我会尽快回去调阅。另外,准备启动零度方案,情况有点糟糕。

我装作熟睡之极的样子,实际脑子里一直在想:苏伦跟飞花三侠有什么关系?所谓的零度方案又是什么?

飞花三侠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十年前叱咤亚洲大陆的三位超级江湖高手东方三侠的传说中,江湖上很多人把飞花三侠这个三人联合高手集团又称作新东方三侠,每个人都是绝顶人物。

东方三侠的故事,早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美军第一次进攻伊拉克的沙漠风暴行动时,曾通过五角大楼的官方力量,找到当时仍由英国政府控制的香港警方,重金力邀东方三侠出手,深入伊拉克腹地搜寻萨达姆的下落。希望能用这种手术刀式垂直打击的行动,干净利索地结束战斗。

那是东方三侠的最后一次亮相,曾给萨达姆的贴身总统卫队造成了沉重的毁灭性打击,并且活擒了萨达姆麾下的两大情报官员,彻底摧毁了伊拉克抵抗力量的地面通讯系统……

那一次,东方三侠身边,带着三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子,三个令伊拉克军方永远都没法忘记的少年高手。

我曾在一幅美军进入巴格达市区后的庆功照片上,看到过那三个孩子的模糊身影,他们长大之后,便成了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飞花三侠。

江湖传闻中,时不时有飞花三侠的身影出现,每次出现,都会做出石破天惊的大事——那将是另外一个故事里的情节了。

风哥哥、风哥哥……苏伦钻出睡袋,轻轻叫我。

我装作熟睡未醒,苏伦忽然极度哀伤地长叹一声,走到我床前,握住了我暴露在睡袋外面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腮上。她流泪了,我能感觉到冰凉的泪水濡湿了我的手背。

风哥哥,我的猜想,已经变成事实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如果哥哥的头脑真的被什么外来力量侵入,后果……后果……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睁开眼,因为她的话带给我巨大的震惊,为什么说手术刀的头脑被外来力量入侵?难道她有确凿的证据可以……

帐篷里只开着一盏弱光台灯,当我们四目对视的时候,苏伦早已经泪流满面。

苏伦,告诉我所有的消息!

苏伦带着泪花苦笑:我的朋友,从五角大楼资料库里取得了部分极度机密资料,全部来自于51号地区的A级报表,内容是关于五年来围绕胡夫金字塔、土裂汗金字塔发生的怪事。案例太多,我只选图文并茂、可信度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来说——

五角大楼的计算机资料防御系统极度严密,并非寻常高手随随便便就能入侵的,特别是牵扯到51号地区的东西,更是重中之重,设置着超过二十道程序锁,很多时候需要总统亲自授权的密钥才能翻阅。

苏伦的朋友,或许就是飞花三侠里的某一个,那么,苏伦呢?会不会也是飞花三侠里的一员?我相信凭飞花三侠的力量,地球上能挡得住他们入侵的区域,不超过五个。

以下是苏伦的简要叙述,如果是密切留意国际军事领域动态大事的敏感者,肯定能逐一对号入座——

欧洲某超级大国,军方研制的最新型号航天器在升空五小时后爆炸。这次意外事件的真像,是由于来自胡夫金字塔的一束神秘电波突然侵入了航天器电脑系统。五小时内,地面摄像监控系统,不断地记录到驾驶航天器的宇航员在机舱内壁上,狂乱地涂抹着某种诡异的象形文字。灾难发生后,埃及象形文字专家们破译了那些记录下来的画面资料,宇航员一直在写的是太阳之舟、死、毁灭、水晶之棺等等文字。

阿拉伯世界里的某军事强国,在与邻国停战和谈并且签署停战协议的当天晚上,突然签署了总统密令,五十分钟内向对方国家投掷了至少一百枚重磅深度炸弹,几乎将邻国的三分之一化为废墟。记录表明,签署命令之前,他曾在停战协议正本上,用黑色的粗笔写下了死、水晶之棺、恐怖大王等等古埃及象形字……

还有……

至少有十五个以上的例子可以说明,是来自古埃及金字塔的神秘力量,影响了当事者的思维方式,才造成了难以追悔的惨祸。

51号地区的结论是,非洲大陆的金字塔建筑,其用意并非是单纯为了埋葬某个古埃及的法老王,极有可能,随着胡夫金字塔的彻底发掘,将会发现,金字塔下还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神秘世界,而那世界是来自史前高度文明或者干脆是外星人的世界。

苏伦的泪已经干了,不过她仍旧没说明是怎么产生对手术刀的怀疑的。

我又一次提到这个问题时,她的脸突然红了:风哥哥,我收集到一部分证据,或许在自己能百分之百肯定这件事时,才会把所有的资料交给你。提前泄露这些,是希望你能及时警醒,做好防范,免得受了别人荼毒——非下古井不可吗?

看起来,她对我即将下井的行动,并不赞成。更进一步考虑,她似乎在怀疑我跟藤迦之间会不会有某种情愫暗生的暧昧。

我自己明白,下井是为了解开心头的疑惑,要想成为继大哥杨天之后的新一代盗墓之王,必需得无数次克服恐惧,做别人无法企及的事,才可能探索到生命极限领域内的精彩故事。我是男人,需要有打破现实坚冰、创造精彩世界的伟大理想——这一切,是苏伦这样的女孩子所无法体会的。

苏伦,我会好好回来,放心。无法说更多,更没办法向苏伦表明,弄清土裂汗金字塔的秘密对自己有多重要。

再有,如果《诸世纪》的大七数预言是真的,在二零零七年地球将陷入不啻于又一次大毁灭的冰河期,多活精彩的一天与多活莫名其妙的一年,孰重孰轻?

不可以下井的理由有一千个,但我宁愿择善固执,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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