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妻如玉

作者:樱桃小包子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妈从身上摸出来一把小刀,明晃晃的小刀,在暗淡的室内光线里,显得特别寒,特别刺目。
  我妈要干什么?我差点就跳下床过去阻止她。
  易扬叫我注意着那个瓦罐,看样子我妈是要把瓦罐戳了?可她焚香烧纸干啥?
  我多了一个心眼儿,我觉得我妈这次回来变冷淡了不少,我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小刀被我妈握在右手上,她抬起左手,没有丝毫迟疑,小刀刺向了她的左手掌心!
  我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叫出声来。
  她放刀子,右手使劲挤压,她手掌心在流血,隔着墙壁我看见黑乎乎的血,盈满她的手掌心。
  接着,我妈把左手掌心的血,倒进了那个空碗里!
  我惊呆了,这个碗是我爷爷吃饭用的碗,我妈把血倒进去,她这是让我爷爷吃她的血?
  我脑袋里闪电火花般的撞击着,吓得浑身发颤,却不敢弄出声音来,一墙之隔,我怕我妈发现了我。
  用血喂鬼,我在去年就听说过,还是一件大事。
  就是村里的土地主黄坤家的事情。黄坤能发财致富,全仗着他的小舅子,李翠芬的弟弟李翠文帮带。
  李翠文在镇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听说是因为他供奉了一个小鬼,这个小鬼是他从外面买回来的,而这个小鬼是他用血养的,小鬼完全听他的话,让他财源广进,富得流油。
  可是去年,李翠文在家里凶死了——就是坐在家里,突然间全身血脉喷张,七窍流血而死,医生说是脑溢血。
  可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脑溢血怎么可能全身血脉都炸了?
  那是因为他用血养的小鬼胃口越来越大,不满足他一天一点点的血来喂养,反噬了他……
  想到这件事,我更加六神无主了,我做梦也不会想到,用血养鬼这种事会发生在我家里。
  我脑袋里乱糟糟的,就像是被大火燃烧过的荒原。
  我妈放完手掌里的血,又从身上掏出来一本小书,放在桌子上,借着香烛的光,在念着上面的字。
  她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这是啥时候学会念字的?
  那书太小,上面的字我也看不清,但是听我妈念出来,我觉得一定是在念咒语。
  念了不大一会儿,她对着面前的空碗,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停止了念咒。
  接下来,她又点了三炷香,拜了几拜。
  这三炷香,她把它们插在瓦罐旁边的香炉里。
  我脑海里忽地闪了一下,空碗是我爷爷吃饭的家伙,瓦罐里装着小儿殃杀重瞳子,空碗和瓦罐都在她的面前,我妈到底是在祭拜谁?
  祭拜我爷爷,还是那个重瞳子?
  我心乱如麻,易扬啊易扬,你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要这个节骨眼儿上走,我找谁说去?
  我妈一边看小书,一边念念有词,屋里因为烧香烧纸,烟雾弥散,我看见烟雾里我妈那样子,几天不见,我觉得这个妈,好像不是我妈了。
  她以前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妇,偶尔有些泼辣,但大多时候,她都墨守成规,本本分分的做人。
  烟火气味太重,她忍不住的呛得咳嗽,可能是因为闷热,她把戴在头上的毛线帽子取下来了。
  “啊……”
  这一次我惊呼出声,再也没忍住。
  我妈怔了一下,四下张望,把帽子戴上,收好桌子上的东西,转身就出了房门。
  她是要过来了,我赶紧躺下装睡。
  半分钟后,我妈推开了我的房门。
  “浩子?”
  她接着叫了我几声,我假装没听见,一动不动。
  “儿子吓坏了,还在做噩梦。”我妈唉声叹气的说,“这啥时候才能正常些……”
  说着就过来掖了掖我的被子,一双凉凉的手摸了摸我的脸。
  那双手上的气味我闻出来了,就是香烛的气味,跟她今天回来在村口,我闻到的气味一样。
  她在村外做了啥?为什么一回来,就带回来满身香烛气?
  我妈出去了,给我带上了门。
  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把头埋进枕头里,咬紧被角,不让自己哭出声。
  刚才我妈揭下帽子的那一瞬间,我忍不住惊叫出来,那是因为,我看见我妈是一个光头!
  我妈为什么要剃头?她这几天出村之后,到底干了啥,成了我最想知道的事情。
  我哭了一会儿,我听见我妈在对我爹说,还没有去娘坟前拜祭,这就去看看她。
  我爹说也是要去的,这会儿村里下地的多,人多正好去后山,别落人口舌说你回来了不去看看娘。
  我惊讶极了,原来我爹一直在家里!
  那我妈在我奶奶屋里做的这件事,我爹是知情的!
  他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我感觉那个瓦罐,一家人都知情,就我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外面的大门被关上,他们出去了。
  我爹妈一出门,我哪儿还能躺得住?我迅速爬起来,我要弄清楚隔壁房间里,我妈到底在供奉什么?
  我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温馨的家,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隔壁奶奶房间里,放着一个装了重瞳子的瓦罐,还有一个死了多年的爷爷。
  堂屋里,曾经是奶奶念经的佛堂,奶奶刚刚去世几天,佛堂里的香烛本来早就灭了,可现在香烛是燃烧着的,一定是我妈回来之后,把它续上的。
  我站在奶奶房间门口,想起房间里的种种,迟疑着不敢进去了。
  我这个胆大包天的孩子,竟然也有这个时候,这是自己家,我都怕成这个样子。
  鼓足勇气,我推开了房门,屋里香火没熄,气味很浓,就跟奶奶在世的时候一样。
  桌子上,瓦罐不见了!
  只有空碗还在。
  我走过去一瞧,空碗里的血,不见了!
  空碗干干净净的,就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碗里的血呢?
  想起易扬给我做法的那一天,桌子上的鸡血狗血狗不见,易扬最后说是我奶奶倒掉的,她阻止易扬救我,是想用她自己的方式救我。
  如今奶奶不在了,这碗血去哪儿了?
  是我妈拜祭完毕倒掉?
  还是真的被什么人喝掉了?
  我越想越不对劲,现在我爹妈不在,我要把这件事闹清楚。
  我见过我爷爷,他一定还在这间屋子里没有走。
  我要把他叫出来,问问清楚,重瞳子这事,我爹妈到底有没有撒谎,我妈为啥要那样做?
  于是我点燃三炷香,学着奶奶以前的样子,烧纸,然后对着空碗叫我爷爷。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我才想起我爷爷喜欢吃热气腾腾的饭。
  我出去准备弄点米饭来把我爷爷叫出来,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浩子,你在家不?”林大友的声音传来,让我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打开门走出去,不让林大友进来,我家里现在烟火缭绕,林大友进来指不定要乱说。
  “浩子,你师父咋走了啊?”林大友焦急不安的说,“你给你师父说了吗?”
  我刚才哪儿有机会说?一个瓦罐和重瞳子,把我弄得颠三倒四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我连强子留给我的纸条这事都没说,我把林大友托我问的事,也忘了。
  他见我不说话,知道我没说,气呼呼的说:“你这个娃儿咋回事?这么点忙都不帮?”
  我说易道长他们去镇上,晚上是要回来的。
  “那我就在这里等。”
  没想到他还赖着不走了!
  没办法,我也不能轰他走,他自个儿就把门打开,大咧咧的走进去倒水喝茶。
  香火味太重,林大友打了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说:“浩子,你妈出去学得不错嘛,这就把你奶奶的香火燃上了?”
  “我妈学啥?”
  我感觉林大友知道我妈去外面干啥了。
  “你当然不知道了。我是知道的,这个村,恐怕就只有我和你爹妈知道。”
  “叔,那你说说,我妈到底去干啥了?回来之后神叨叨的……”我给林大友倒了一杯热茶递上去,忙不迭的说,“我一会儿就守在村口,等易道长回来,一见到他,我就把你的事先说了,保准今晚就给你治治。”
  林大友心满意足的喝着热茶,一口见底。
  “你妈那天晚上走的,走的时候是我和你爹把她送上长途车的,我当然清楚她去干啥。”林大友得意洋洋的说。
  “长途车?我妈去了哪儿?”
  “凤舞县。”
  我妈去县城了?县城对于我们来说,远在一百多里,也算是长途。
  我们家在凤舞县没亲没故的,我妈去凤舞县呆了这么多天,到底是“学”啥?
  “叔……你吃。”我知道林大友平日里喜欢吃点小吃喝点小酒,赶紧去弄了些吃的来,我奶奶过世招待客人还有些酒水小吃,我全都给他弄来了。
  “浩子懂事,比那强子懂事多了。”林大友吐了一口鸡腿渣,慢吞吞的说,“你妈当然是去拜了师,成了佛门俗家弟子。”
  佛门俗家弟子?
  难怪我妈把头发剃了。不过既然是俗家弟子,还剃头干啥?
  “我妈为啥要去拜师学佛?”
  “因为你奶奶吃斋念佛,已经感念了菩萨,菩萨都已经在你家扎根住下来了。你奶奶一走,家里的佛座那么多,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些神灵既然请来了,就不能送走。所以你妈要去学礼佛,回来之后,将香火继续供奉,不然的话,你家就会遭殃。”
  原来是这样!
  那么去拜佛是好事,为啥瞒着我,还瞒着村里其他人,编造那么些谣言出来,毁坏我妈名声?
  我奶奶去世,我外婆家都没有一个人来吊唁。
  还有让我想不通的是,在我小小的心里,佛是善良的,是帮我们度过难关的,逢年过节和观音会的时候,我也随大人去过庙宇里,那庙堂干净明朗,佛光普照,亮堂堂的,还带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暖和气。
  哪儿像我家,供奉着菩萨,却乌烟瘴气,冷飕飕的!
  难道我家供奉的菩萨,跟庙宇里供奉的菩萨是不一样的?
  听了林大友的话,我的不安更加重了。
  “你想啥呢?是不是在想你妈为啥不告诉你,她去哪儿了?”
  我点点头。
  “这你就不知道了,去学佛,是不能给外人知晓的。有心肠坏的人,会乱说话,会来破坏你家的佛堂,这对于你妈来说,都是罪孽,有影响的。”林大友解释说,“学佛的头几天,皈依佛门的时候,六亲不认,表示要六根清净呢!所以你妈突然消失,大家都跟忘了她一样,她娘家也不来人吊唁你奶奶,那都是为了你们好。”
  林大友絮絮叨叨的还在说着什么佛啊,什么菩萨之类的话,我隐约听到我奶奶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我赶紧去看看,林大志晃荡着大腿哼着山歌在喝小酒,已经面色红润,好像微醺了,他应该没有听到这声音。
  我走到奶奶房间,一眼就看见了掉在地上的空碗,碗已经碎成了渣。
  我暗自欢喜,这恐怖的玩意儿终于被老鼠打翻了。
  我伸手去捡碎渣,又把手缩了回来。
  这要保持着原样才行,不然我妈会发觉我发现了这个秘密。
  站起身来的时候,那桌子上原来放空碗的地方,多了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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