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尸娘

作者:执笛狂少

为了搞清楚奶奶寄给我父母的红木匣里到底放了什么,我决定回老家一趟。

趁着这几日有丧假,我坐上了返乡的长途车。

师父有事没跟来,李浅把小辉留在他身边,暂时跟着他老人家修行,自己陪我回去。

车上并不拥挤,因为不年不节,空座位很多,我选了个中间的地方坐下来,李浅坐在我旁边。

“若是累了便睡会儿,有为夫在,没人会动你东西的。”他很体贴地抚了抚我的脸,虽然我不需要什么睡眠,但是连日来糟心事太多,也确实觉得乏了。

“哎,你不是那个”才要合眼,听到背后熟悉的乡音,我扭头看去,后面坐着那人一脸惊异,“戚月半,还真是你!”

愣了三秒钟我才认出他来:“柱子?”

柱子是我小学时候的同学,本名“陈鹏举”,后来家里父母外出打工,他就跟着一起离开了村子,之后他家老人相继去世,家里也就没人了,所以村子出事那天并没有他家里的人。

此时他可是没了小时候流着大鼻涕的邋遢样子,衣裳穿的也时尚,梳了个大背头,俨然一个成功人士,只是看这样子不像在念书。

似乎是小时候对我的阴影还在,他有些小心翼翼:“戚月半,你”

“柱子,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率先问出口。

他挠了挠头:“这不是这几年在城里混得不错吗,打算买房子结婚,想起家里的祖宅和田地,就想租出去,反正我也不打算回去住了,给那些有钱人,我也省心。”

在我们村里,十八岁就娶媳妇的男人不在少数,在村里办桌酒席,大家伙儿祝贺祝贺就算成了,等到了二十二岁可以领结婚证,孩子都老大了。

只是,村里如今已经没人了,那天所有在村里的人,除了我都死了,这事儿虽然秘而不发,但没有不透风的墙,他难道不知道?

“对了,你回村干嘛去?”柱子问我。

我抿了抿唇:“回趟家。”

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车子顺着公路拐了个弯,阳光洒进车窗,刚好照在他脸上。

不经意地抬眼一望,我略略心惊,刚才没注意,这会儿光线足我看清了,他眉间聚着一团黑气,而且隐隐泛红,这是血煞啊!

师父和李浅以前都对我提起过,这种煞气最为可怕,往往出现便是血光之灾,轻则重伤,重则送命。柱子许久没回家,偶一回去便有危险,我得阻止他!

“柱子,其实咱们村有什么好的呢?也不是什么风景名胜区,城里人会喜欢咱这地方?”我试着让他放弃这个想法,或许他就不会遇到这事儿了。

“嘿,你可不知道,人家城里有钱的大老板,就喜欢咱这山清水秀无污染的地方,还说叫啥哦,‘原生态’!”

他憨厚地笑了两声,对我也没那么害怕了,“我爸可是费了好大的周章才联系到这么个大老板,一听说他喜欢这,就让我赶紧回来,把自家的祖宅收拾收拾给他玩,也算是拉关系了。”

我神色有些黯然,听说我要回乡,李长泽跟我透露过,村子虽然封了,可是没有人在那驻守,而且消息已经全部屏蔽,即便回去也是一座空村。如果柱子真的回去了,见到这景象,不知道作何感想,我该怎么对他说呢?

车进入盘山道,我看着他光影下不断变换的脸,眉间的煞气越发凝重,心里更是担心。说实话,我和他没什么交集,可毕竟是一个村的,他好不容易躲过那场灾难,若是见了那场景,不定又是什么样。

他见我不再说话,略微尴尬地笑了笑,借口说困了,眯瞪一觉,我也顺着他转过了身子。

看着我忧郁地坐在那,李浅伸手抚向我眉间:“月儿,你看你,眉头都拧成一股麻绳了。”

“李浅,我们村里的人一夜之间都死光了,我实在不想见到柱子也”

“我知道。”他凑过我耳边,微凉的气息吐在我耳垂上,“别想那么多,一切都是命”

经过了一上午,车子终于到了站,我和柱子一起下了车,看着熟悉的村口,心里有些惆怅。

“嘿,别说,要不是遇见你,我还真不敢认了,这么多年没回来,变化挺大啊!”柱子满眼的新鲜,我却瞥见他的煞气愈发浓重。

“月儿,这村子不太对劲。”李浅的声音引起我的注意,我扭头朝那边看去,发现隐隐有阴气笼罩。

果然,是福不是祸,反正也要回家,索性进去看看。

柱子显然是没有任何察觉,我们一前一后进了村,我却头皮一紧:村子出事起码过去了一个多月,地里的庄稼没人打理肯定会死掉。可是这一路走来,竟然精神得很,好像有人特意照顾过,这是怎么回事?

“哎,今儿个好安静啊,平时大家伙儿不都出来转悠吗,怎么走了这么远都不见人?”柱子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可他比较粗线条,随口那么一说。

“可能是中午,大家都吃饭吧?”我抿了抿唇,“你拿了东西,就赶紧走吧,也没什么可逗留的。”

“你啊,还真是说话不讨喜。”他看着我,摇了摇头,“我还想看看小学时候的伙伴呢!”

哪里还有什么伙伴啊,全都死了

我心里磨叨着,并没有说出来,反正所有当日死掉的村民都被李长泽运走了,这地方不会再有谁出现了。

到了路口,我们分道扬镳,离别的时候,我故意从后拍了下他肩膀,将一张符贴在他身上,希望能帮他挡过一劫。

看着阴气微笼的村落,我心里愈发不踏实。

“正午过后,阳气会由盛转衰,月儿,我们动作快些,检查过后就走吧。”李浅拉着我,朝家里边走。

我家还是老样子,四四方方的院落,没有翻新过的房子,我推门而入,院落一尘不染,和我离开时一样。

进了屋,我直接去了奶奶房里。出事那天,她供奉的像掉下来摔碎了,香炉也被打翻,我整理了以后将该丢的都丢了。

上次回来,急匆匆的,拿了红木匣就跑,其他的东西全部留在这里。如今回来我想要仔细整理一下。

我的照片还放在大相框里,从小到大错落有致地摆着。有些奶奶也寄给过我的父母,他们就是通过它们来了解我的成长的。

奶奶生前在村里做些通阴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偶尔会有村里的老人们找她,但于我们这代人看来,都是封建迷信,我也曾劝过她不要再做了,她却说这都是为了我。

以前我以为是为了养活我,接点这样的活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想起来,她大约是算到了自己的死期将近,才会将那些东西寄给我爸妈吧?

她房里的东西很杂,我看了半天也想不起来究竟少了些什么。

“李浅,我实在想不出奶奶究竟寄了些什么东西给他们。”我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家里怎么看都是老样子,比起那个,我更奇怪为什么隔了一个多月,房间里连浮土都没有,一切都好像还有人在打理的样子。”

他抿了抿薄唇,将我搂着在炕上坐下:“找不到就算了,如果那些东西被道尊得了去,只怕我们想要拿回来也没那么容易。只要你的贴身之物没被拿走就好,他就没法子来害你。”

“相对而言,倒是这个村子。”他有些担心地四处看了看,“这里的‘气’已经发生了变化,我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说起这个,我还是先回房间去,把我原来的那些衣服细软能带的带走,能烧的烧掉吧。”我从炕上下来,往自己屋里走。

路过门厅的时候,瞥见外面天色暗下来,我有忙活这么久吗?

匆匆处理完我那些衣服,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这时嘈杂声入耳,我心头一紧。

李浅走过来:“月儿,开始了。”

“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外面的声音更加清晰。

好像平日里乡亲们的喧闹,能听到村里小孩子奔跑叫喊,婶子大妈们闲话家常,还有村里人农忙过后相互打招呼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觉得有些恐怖,明明他们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却能听到他们说话,好像他们仍然在生一样?而且那些看起来还有人照顾的庄稼和房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儿,有件事为夫没和你讲清楚。”李浅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到自己手心沁满了冷汗。

“嗯,什么?”我看向他,纵然我有些怕,可他面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

薄唇轻启,他的每一个音节都让我的心为止揪紧:“你记不记得,在我们告诉你,你是走尸娘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你承受了村民们本应承受的诅咒?”

“所以”我定定望着他,生怕他说出和我脑中所想一样的答案。

“其实,即便血雾那一次不给村民下毒,把他们变成僵尸,他们也活不成。”

李浅绛紫色的眼瞳闪着晦涩的光。

“所谓的诅咒就是——一旦你成功活下来,成为千年难得的走尸娘,他们就必须死。并且,他们的魂魄并不知道肉身已经死了,还维持着生前的模样,会继续着生前的事情,从此永远轮回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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