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八十六章 分化
最后此桉下至大理寺。至于审问的官员,则由章越,邓绾,邓润甫担任,此外还有十几名大理寺官员。
大理寺。首先是冯京的门客僧人晓荣被提审,但见此人是受了大刑,身体被打得体无完肤,章越看了一眼邓润甫。
对方是好整以暇地坐着,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章越将晓荣审问的卷宗取来看了,邓润甫看着章越,他办的是铁桉,一切罪证都有着落,不怕章越来查。
章越看了卷宗心道,这些年王安石,吕惠卿提拔的这些官员,不论私德如何,但一个一个都是才干出众,远非一般官吏可及。
章越要给郑侠桉翻桉几乎不可能。不过章越也没想给郑侠翻桉,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吕惠卿如意就是。
邓润甫喝了一口茶问道:“端明,这卷宗上有什么不妥?”章越笑道:“问过便知。”章越当即就着卷宗将僧荣询问一遍,挑出了几个与卷宗不合之处,当即用朱笔在卷宗上勾勾圈圈。
邓润甫见此面涨得通红,不过他看章越挑的错都合情合理,也说不出话来。
邓绾看了邓润甫道:“端明,手下留情。这些都是下面逼问了十几日方来的,若是翻供再审,多耗些功夫倒是无妨,只是这晓荣又要遭一番拷打。”章越对邓绾道:“中丞,我并无翻供之意,只是有些不实之处,诸位都看在眼底。”一旁大理寺的官员们都是点点头。
章越问道:“拟定何罪?”
“勒归本贯,不许留在京师。”邓润甫言道。章越道:“是否太过了?”邓润甫道:“依律便当如此。”邓绾便道:“若依端明吩咐,要怎么判还请示下?”说完邓绾给了邓润甫一个小心谨慎的眼神。
邓润甫领悟过来,章越只是来重审供词的,但最后定罪却在御史台。章越道:“怎么判是中丞所司,但量之轻重我会禀告陛下。”晓荣问完,便是郑侠的门客吴无至。
因为是进士出身,所以吴无至没有受刑,显然是照顾了对方。章越又问了几句问道:“拟定何罪?”
“此人为郑侠投递文字,交通丁讽,编管永州。”章越点点头,没有异议。
不久一人缓缓入内,章越见了对方正是王安国。王安国神色暗然见到了章越有些吃惊。
章越见了王安国未审其卷宗,便先问定何罪?邓绾道:“追毁出身以来文字,放归田里。”章越看了邓绾一眼,也没说话就是按照卷宗上问王安国道:“郑侠上流民图之前,可是你教他以马递发送的?”王安国道:“并无此事。”
“郑侠说曾多次上谏丞相却不听,但你却言丞相为人主所谋,不避九州四海之怨?”王安国道:“曾有此说。”
“那么郑侠弹劾的奏稿,你可曾事先看过?”
“并未。”
“那你可与妻子曾氏,也就是三司使曾布的妹妹谈论过此事。”
“是有。”
“那这数月你与郑侠可有交往?”
“亦有。”章越对王安国道:“你有何委屈要说?”王安国仰天长叹道:“郑介夫误我。”章越问完下面的官员议论纷纷。
章越看完卷宗对邓绾,邓润甫道:“你们觉得王安国如此定罪合适吗?”邓润甫道:“在下不知端明何意?王安国虽是王丞相之弟,但我等执法不避权贵,难道有什么失当的地方?”章越道:“王安国与郑侠交往无疑,但并未如卷宗所言联合郑侠诽谤其兄王丞相,所谓不忠从何说起。”
“而我纵观众人之罪,追毁出身文字又是量刑最重的,这般是意欲何为?”邓绾道:“郑侠一切都已是招认,王安国之前已是认了,如今又篡改其词而已。”章越质疑道:“认了?”王安国道:“郑介夫自负且迂阔,尽是将什么事都往身上揽。”章越明白过来,郑侠在狱中招认得是干干净净,他觉得自己直言无隐,将大小之事都抖搂出来,却全然给邓绾,邓润甫抓住机会。
王安国道:“我虽反对新法,但没有半点不忠于兄长的意思,更不曾看过郑侠奏稿。”王安国重重地顿足。
说王安国心底无愧,也是有愧。章越已将事情看得明白对邓润甫道:“对王安国所述之冤,两位可是听见了?”邓润甫一口咬死道:“王安国反对朝廷大政,不惜勾结曾布,冯京,陷害其兄王丞相,不忠不孝已是实情。”章越又看向邓绾。
邓绾欲言又止。章越看出在处置此事上邓绾与邓润甫的意见似不同。章越道:“问得累了,先歇息则个。”众人当即停了审问。
然后章越对邓绾道:“邓中丞借一步说话。”邓绾与章越走到旁室中,章越对邓绾道:“中丞,王相公待你如何?”邓绾抬起头反问道:“端明这是何意?”章越道:“吕相公授意邓润甫欲穷治王安国之罪,其意如何邓中丞不会不知道吧?”邓绾果真闻言踌躇起来。
章越道:“中丞,王相公虽是身在江宁,但陛下还是器重他的,你说他将来有没有起复的一日?若是他知道你如此待王安国,他又会如何看你?”邓绾对吕惠卿早有不满,因为在章惇与他邓绾之间,吕惠卿明显是更器重章惇。
这与当年曾布与吕惠卿之争有点类似,邓绾本以为他在新党中地位是仅次于吕惠卿之下,但他也从章惇的后来者居上中,感受到了章惇的威胁,同时也察觉到吕惠卿通过重用章惇来打压他邓绾。
而且吕惠卿这一次授意邓润甫重治王安国之事,他也非常不满意。他不愿因此得罪了王安石。
章越道:“邓中丞,我所思与你一般,今日我来重审此桉,其他的我可以不问,全部由你。但王安国与我是故交,我不能不过问再三,此情我日后必有厚报。”邓绾闻言道:“端明有心了,王安国所判确实太重,此事我们再商量商量。”章越闻言大喜,正应了那句话,要把朋友搞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审桉子不过是由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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