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棺娘子

    灵儿，尧儿……

    原本我想再走近一点看看孩子们，但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木断枝，倏然发出“啪”的一声响。

    “谁？”

    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抬起头，满脸错愕地看着我。尧儿下意识起身护在灵儿身后，歪着头打量我。

    下一秒，他牵着灵儿撒丫子朝我跑了过来，激动不已地喊道：“娘亲，娘亲你来接宝宝的吗？”

    “娘亲你的脸为什么变了？”灵儿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大腿，昂起小脸委屈道：“娘亲，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接我们？”

    “我……”

    我应该说什么？

    尧儿紧紧拽着我的衣角，望着我时，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顿时泛起了泪光，“娘亲，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对不起！”

    我蹲下身子抱住了他们俩软软的身子，亲亲灵儿，吻吻尧儿。想安慰他们，但一张嘴眼泪就刷刷地掉，喉咙哽咽得疼。

    怎么会这样，我的孩子怎么会被放在蛇山上自生自灭。山下那恶毒的一家三口定然不是厌恶我这般简单，他们恨我，恨我的孩子。

    念先生为什么要撒谎？

    一想到孩子们在这样险恶的地方朝不保夕，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剜割似得抽抽的疼，更是泪如雨下。

    “对不起，是娘亲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两个古灵精怪的儿女，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们全身上下脏兮兮没个人样，肯定被遗弃在这儿很久了。

    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娘亲不哭，哭就不漂亮了！”

    小家伙们看我这样都吓到了，连忙凑过来帮我擦眼泪，脏兮兮的小手在我脸上小心翼翼地抹来抹去，专注的样子好生可爱。

    我吸了吸鼻子，含着泪笑道：“好，娘亲不哭，不哭了！”

    尧儿一头扎进我怀中撒娇，“娘亲，那些坏坏放了好多毒蛇和厉鬼来山上吃我们，呜呜，宝宝差点就被厉鬼吃了。”

    灵儿忙不迭点点头，也在我怀中蹭了蹭，“娘亲，灵儿好怕怕哦！”

    孩子们软萌奶气的声音把我要萌化了，我心头顿时又一阵酸楚，禁不住眼泪汪汪。

    这时，身后石缝里传来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小祖宗，就你们还怕怕？你们鸠占鹊巢差点没把我们挫骨扬灰好吗？”

    灵儿顿时眉峰一拧，转头奶声奶气喝道：“放肆，本宝说怕怕，那就是怕怕！”

    唔，什么个情况？

    我狐疑地起身探了个头去看，才发现石缝那边绑着好多一半人，一半蛇尾的……妖？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狼狈得很。

    讲话的那人是个穿着五颜六色衣裳的老头，他倒是个人，不过却是阴阳脸。一半脸正常，一半脸却是蛇的样子，纵横交错都是蛇皮。

    灵儿依偎在我身边，指着这老头皱了皱鼻头道：“娘亲，那个坏坏是蛇山老祖，就是他把弟弟一口吞了，灵儿爬到他身子里找了很久才把弟弟拖出来，弄得一身好脏好臭哦。”

    “什，什么？”

    老头吃了尧儿，灵儿爬进他身子把尧儿拖了出来？

    我脑中顿时一阵头皮发麻，不敢去想那个毛骨悚然的画面。

    这老头气不打一出来，怒视着灵儿颤巍巍道：“就算是老夫误吞了小殿下，你也不至于把老夫的内丹给吃了吧？老夫八百年修为，竟毁在你这小不点手里，天理何在？”

    什，什么，灵儿吃了这老头的内丹？

    我头皮更加发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灵儿，她那人畜无害的小脸虽然很脏，却是粉雕玉琢。

    她会吃人内丹？

    她，她是人吗？

    “娘亲！”灵儿抬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大眼睛熠熠生辉，“灵儿如果不吃他的内丹，就肯定打不过他，打不过他就救不出弟弟，你和爹爹会很伤心的。”

    尧儿重重点了点头，“嗯，没了宝宝，爹爹和娘亲会哭哭的。”

    我蹲下身子抱着孩子们没吭声，心下一阵后怕，一阵毛骨悚然。

    其实，从和念先生踏上蓬莱仙岛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普通人的世界。

    这世界的光怪陆离超乎我的想象，而更超乎我想象的是我的认知。我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丝毫不觉得怪异。

    那么我肯定，我在失去记忆前，也是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人。但我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又为什么会昏睡大半年，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应该都是蛇山的蛇妖，既然是想祸害我孩子们，那落得这般下场我也懒得去管。正准备带着孩子们要离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念先生匆匆来了。

    “七儿，想不到你比我先找到孩子们！”

    念先生过来时，孩子们下意识往我怀中躲，还都满脸戒备。所以，我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孩子不是念先生的。

    “这是？”

    念先生瞥了眼这些蛇妖，一句话没说，覆手一道符印打了过去，把这些蛇妖震得支离破碎，五脏六腑都碎成渣了，尸块遍地。

    我错愕地看了念先生一眼，也没说什么。若非孩子们古灵精怪，恐怕也是被这些蛇妖吃了，他们当然不值得同情。

    只是我没想到，念先生会如此毒辣，覆手间就让他们灰飞烟灭了。

    随即，他蹲在孩子们面前柔声道：“灵儿，尧儿，过来我抱你们下山吧？”

    尧儿抬头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宝宝要娘亲抱！”

    灵儿头也不抬地道：“灵儿也要娘亲抱！”

    念先生眸色沉了沉，又道：“下山的路很险恶，娘亲一下子抱不动你们两个，不然等下山了再让娘亲抱好吗？”

    小家伙们不约而同抬头，拧着眉纠结了许久，才一脸不愿意地靠向了念先生。他一手抱起他们两个，还腾了一只手来拉我。

    “走吧七儿！”

    “哦！”

    也不晓得为何，念先生拉着我，我心里就没来由一阵的恐慌，总觉得不太对劲，不，是很不对劲。

    蛇山老祖一死，漫山遍野的子子孙孙也都是了，山上到处都是蛇的尸体，各种各样的蛇，菜花蛇、乌梢蛇、竹叶青等等，几乎铺满了整座山。

    我其实很怕这些长虫，一路走过，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山下，司徒缙一家人都在候着，面色都不太好看。

    仓仓焦急地转来转去，看到我们下去连忙迎来过来，一脸讪笑道：“对不起斟哥哥，是我们怠慢了小殿下和小公主，真的对不起。”

    念先生眸色阴鸷地从司徒缙夫妇身上扫了下，才冷冰冰地落在了仓仓身上，怒道：“你应该庆幸灵儿和尧儿还好好活着，否则，我定会屠尽你们蓬莱仙岛的人，把这破岛掀个底朝天！”

    “天……念先生请息怒，我等也不是故意的。”三人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五体投地。

    “滚！”

    我看了眼念先生，又看了看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司徒缙一家三口，想起了念先生和离星对话时自称的“朕”字，所以他是？

    回家的途中，我屡次想问念先生他到底是谁，却又不敢。他既然选择瞒着我，就肯定有瞒着我的理由，如若贸然问的话，就怕节外生枝。

    再则，我发现孩子们很怕他，有他在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小脸还特别戒备，这很是奇怪。

    宅子里一如既往的安静，清风，星辰，十分怡人的夏夜。就是天际那云层还透着淡淡血光，仔细看依然会有一明一暗两轮太阳。

    念先生把孩子们抱上楼过后，亲昵地揉了揉他们脑袋，柔声道：“灵儿，尧儿，爹爹给你们洗澡好吗？”

    小家伙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眼我，埋下头不吭声。虽然嘴上没说不愿意，但那纠结的表情却透着千百万个不愿意。

    我忙道：“斟哥哥，我来给他们洗吧，你也忙一天了，先去歇着吧。”

    “也行，那我去给孩子们做点好吃的，你们洗好澡就赶快下来。”

    “嗯！”

    念先生一走，孩子们忽然就放松了许多，在卧室里跑来跑去地打量，好奇得很。

    放水的时候，我故作不经意地问灵儿，“灵儿，爹爹刚才要给你们洗澡，为什么不乐意啊？”

    灵儿抿着唇瞅着我，迟疑许久才道：“爹爹长得……好像不是这样。”

    “那爹爹是什么样的呢？”

    “爹爹是……”灵儿蹙了蹙眉，看了眼尧儿才又道：“灵儿也记不太清楚了，但是爹爹好好看，好好看哦。”

    尧儿忙不迭跟着点头，我便问他，“尧儿知道爹爹长什么样吗？”

    他撅了噘嘴，摇摇头，“宝宝不记得。”

    一岁多点的孩子，记忆肯定不会太清晰。但他们下意识对念先生的不自在抗拒，却是血液中的一种本能反应。

    算了，这种事不能从孩子们身上探究，归根结底是我忘记了许多东西，等往后想起来就好了。

    也不知道孩子们多久没洗澡了，我足足换了两次水才把他们洗的白白净净。再用大毛巾裹着放在床上时，活脱脱两尊不倒翁，都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笑眯眯的。

    明眸皓齿，粉雕玉琢，这绝不是夸张，而是不够形容。

    我从未见过这般精致的孩儿，还是两个，我生的！我顿时油然而生几分骄傲和激动，抱着他们俩一顿狂啃狂亲。

    小家伙们咯咯咯笑着，光溜溜地在床上滚来滚去，跟打鸡血似得。

    念先生早有准备孩子们的衣服，鞋子，整整半个衣柜那么多。

    我给孩子们换上衣服下楼时，三份精致的蛋糕已经放在餐桌上了，但念先生不在。我到厨房和杂物间找了找，都没人。

    “哇哦，这个好好吃。”尧儿端着蛋糕一顿啃，弄得一脸都是，十分感慨道：“娘亲，原来凡人的食物都这么好吃呀。”

    我听到了一个重点：“凡人”。

    所以我心里实在是憋不住了，我要找念先生问个清楚明白，我到底是谁。

    宅子里没人，我便往院子里找去，也没人。正要折回来，却感觉到一股冷厉的气息从大门外传来，就像是念先生之前忽然周身冒寒霜的样子。

    我连忙走了出去，才看到他就站在门外不远的一颗梧桐树下，手扶着树干，身子摇摇欲坠。

    除他之外还有离星，正满脸痛心地怒视他。

    “当年你说要这天下，我到处为你拉拢人脉打天下，如今你得到这天下了，就不能好好把你这江山坐稳吗？”

    “朕已经决定了，你照办就是，总之朕必须要在鬼月之前与七儿成亲。”

    离星顿时怒急，喝道：“你是不是疯了？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以前半月一次的反噬，现在是三两天一次，就算成亲又能改变什么？”

    “还有半个月，你好自为之！”

    念先生说完转身要走，我躲避不及，就这样对上了。四目相接时，他那张脸阴霾得无法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