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棺娘子

    轮回境前，我看到了正处于生灵涂炭的人间，天崩地裂发生的干旱、山洪、瘟疫，差点令萧氏王朝及周边小国全部覆灭。

    非但如此，还有妖界、冥界等地方，亦是水深火热。

    天后说，这就是我造下的冤孽。

    仙界腥风血雨，那么其他地方均会遭到鱼池之殃。我所犯下的杀戮，每一笔都会成为我的劫数，除非我死，否则便会生生世世被报应。

    天后说，仙人就是这样，得到了逆天的能力，就会承担更多的责任。换言之，造了一分罪孽，就会得到两分的报应。

    我问她，我可以选择死吗？

    她说，从我存在天地之间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死不灭。因为混沌之气是不会灭的，如果灭了，这天地自然也没了。

    于是我又问天后，如果我生生世世都生不如死，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她语重心长道：“七儿，学会承担，好过逃避。”

    再后来，我的伤好了就被关在了炼狱，等待天帝和众仙商量如何处罚我。

    炼狱是六界最为残酷的囚牢，乃是黄泉千尺之下的玄铁打造，非常凶戾。它被放在九阳阵中，由毕方和火麒麟镇守。

    九阳阵里永远燃烧着三昧真火，一般被关在这儿的仙人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修为好的撑个一年半载，不好的一个把月就魂飞魄散了。

    不过我本身就是混世魔王，这三昧真火是烧不死我的。天帝把我关在这儿，目的是想将驱除我身上戾气。

    我关在这儿大半年，天天都被毕方和火麒麟焚烧，后来越烧越精神，它们俩挫败得很，便不理会我了。

    念斟来看过我，他的剑伤被天帝治好过后就急匆匆来看我，我也没理他，不，应该是除了天帝天后我任何人都不想理。

    倒是念斟自说自话讲了很多，说他娘亲的事情。

    我才晓得，天帝之所以对念斟很疼爱，是因为鬼仙曾爱慕过天帝，并有恩于他，因此他才对她孩子宽容了些。

    念斟说，他一心想要成为六界至尊，只是想与萧逸歌一较高低，这样他就有资格娶我。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是他霸占了本该属于我的父爱和母爱。

    他说得声泪俱下，我却无动于衷。我已心灰意冷，只等着天帝降罪，以后是生是死也没所谓。

    萧逸歌倒是一直没有出现，可能是捅了我一刀觉得羞愧，所以不敢见我。

    凌霄宝殿前的那一战，斩断了我对他所有的爱，仿佛是生生把他从我心里剜走了。我对他的感觉不是恨，而是心死。

    有句俗话叫“哀大莫过于心死”，我对他就是这种心情。可能是当初爱得太深太没保留，一旦受伤就万劫不复。

    大约又过了十来天，天帝和天后一起来炼狱看我了，还拎了一个很大的木盒子。可能是因为这次浩劫的缘故，夫妻俩的气色沧桑了许多，好像老了好几岁一样。

    自天帝给我看过那幻境后，我便深深觉得对不起他们俩。天后明知道孕育我会十分危险，却还是冒着生命危险不顾一切。

    两人为了让我有个血肉之躯，背负了无数指责和天谴。而我非但没有让他们省心，还犯下了滔天大祸。

    所以，一看到他们俩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道：“天帝陛下和天后娘娘可是来宣布罪臣罪责的？”

    天后满脸伤怀，道：“七儿，你就不愿意叫我们一声娘亲和爹爹吗？”

    我一怔，鼻头顿时酸了，“……罪臣没有资格！”

    “傻丫头，在我们心里，你从来都是我们的女儿。这么些年我们虽然没有与你相认，可每到你生辰为你准备的礼物都在。”

    天后说着把盒子放在我面前，示意我打开。

    我拿掉盖子一看，里面有三层格子，第一层上面全都是漂亮的石头：雨花石、星石、钻石、宝石等，各种各样。

    第二层是陶罐，各种各样的形状，像猪、狗、鸡等，惟妙惟肖。

    第三层是骨雕，五个小人，天帝、天后、大殿下、长公主和我，雕得惟妙惟肖。

    天后可能想起了以前，唇角多了一丝笑意，“七儿，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还是一团黑雾时，捧着一大堆石头，陶陶罐罐和骨头来给我和你爹爹献宝，说要做我们的女儿。”

    我自然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吸了吸鼻子，睨了天后一眼，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许配给念斟，你们明知道我不喜欢他，而他城府还那么深。”

    天后走过来揉了揉我发丝，隔着铁栏将我搂在了怀中，轻声道：“七儿，你与逸儿乃天魔双生，本就水火不容，在一起会历经无数劫难，娘亲怎么忍心让你受那个苦呢？斟儿确实很有心计，但命数在那儿不足为患。他比不得逸儿能干，却是唯一能让你顺顺当当活下去的人。”

    竟然是这样……

    天后又道：“娘亲知道错了，不该生生拆散你和逸儿。若你还喜欢他，我们……”

    “不，我不喜欢了！”

    我受了萧逸歌两剑，再多的感情都被斩断了。如果可以，我往后余生宁可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没有人能体会最爱的人拿着剑刺杀自己时的心情，那种感觉比毁天灭地还来得痛苦。

    我不愿再提及感情上的事情，顿了顿又道：“天后……娘亲和爹爹今朝来这儿，想必还有别的事情吧？你们有话请直说。”

    天帝微微蹙眉，甚有些纠结地道：“七儿，你这次犯下的错实在太大，我和你娘亲恐怕护不了你，我们……”

    “爹爹和娘亲不用自责，七儿早有心里准备，无论如何都会接受惩罚。若七儿往后无法承欢膝下，便在此拜别爹爹娘亲。”

    我寻思，我恐怕不止除去仙籍那么简单，可能会魂飞魄散，可能成为凡人，或者别的。但无论哪种都再也见不到天帝天后，只好在这儿永别。

    我给他们俩磕了三个头，便埋下头不再吭声。不敢看他们的样子，怕难过。

    天后在炼狱外哽咽了许久，转身离开了，我用眼底余光看到她落寞蹒跚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想要爹爹，娘亲，应该是我最初的渴望。

    随后，天帝召出弑君剑割破掌心，用灵血画了一道离魂符。他覆手打在了我身上，又加持了一道乾坤符来。

    倏然间，我脑子一片空白，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心头生生剥离了，疼得我说不话来。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喊“不要，不要”，随后便逐渐消失了。

    “唔！”

    我缓过神来，顿时一口血气从喉咙喷了出来，疼得我一下子蜷缩了下去。

    离魂符上，一滴晶莹剔透的血珠被符印裹着，散发着血色光芒。我怔怔望着那滴血，好像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自己。

    紧接着我两眼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小女确实罪不可赦，但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她变成这样与朕不无关系。因此，朕愿代她接受这七七四十九天的天打雷劈与剔骨之刑，自此之后，仙界便暂时由天后代管……”

    “天帝陛下，七儿之所以变成这样都因为臣而起，臣愿意代她受刑。只恳求天帝陛下把天缘赐与臣与七儿，让我们生生世世相互相依。”

    “仙父不可，昆仑神君本就罪该万死，怎么叫为七儿受刑呢？若不是他设计引七儿去大荒，她又怎么会成为混世魔王？若非如此，六界也不会经历这场滔天浩劫。”

    “没错，紫云神君说得很对，就是昆仑神君的错，否则我爹爹娘亲也不可能被混世魔王杀死，也不至于去人间历劫，仓仓恳求天帝陛下严惩昆仑神君。”

    我迷迷糊糊掀开眸子，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了诛仙柱上，柱子下方有各路仙家：老君、二郎神君、一念仙尊、萧逸歌、念斟、仓仓及大殿下他们等。

    天帝见我醒来，走过来深深看了我一眼，道：“七儿，你可知罪？”

    “七儿知罪，甘愿受罚。”

    “众仙商议，你应受七七四十九天打雷劈，还有剔骨之刑。届时如若你魂魄未散，便去人间历个劫。”

    “好！”

    “天帝陛下，臣愿意为她……”

    “不需要，我与你不熟！”萧逸歌要代我受罚，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转头看向天帝，“爹爹，女儿未曾孝敬你和娘亲，若有来世，定承欢膝下好生侍奉你与娘亲。”

    天帝眼圈红了，点点头道：“好，爹爹等你！”

    七七四十九天天雷劈打，我没了魔宗灵血的力量根本承受不住。

    大概是三天过后我就撑不住了，是萧逸歌不顾众仙反对冲过来抱着我，帮我接下了另外的四十六天天雷劈打。

    他被天雷打得面目全非，可自始至终没有放开我，还在我耳边一直呢喃，“七儿，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没有理他，心已死，如何原谅？

    天雷过后，萧逸歌遍体皮开肉绽，骨头都露出来了，一身血淋淋。

    他已经接近昏迷，可还死死抱着我道：“七儿，原谅我，再爱我一次好不好？我错了，让我补偿你好吗？”

    我盯着他许久，冷冷道：“好，你若代我受了剔骨之刑不死，还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我便再爱你一次。”

    他眸色一亮，“真的？”

    剔骨之刑十分残酷，是从血肉之躯里生生把骨骸分离出来，再寻址封印。天帝会亲自下八卦阴阳阵封印，与天宫九宫连星相辅相成。

    我想天帝是偏袒我的，因为以我如今这种修为根本撑不到行刑完毕就会死去。

    届时如果骨骸被封印，那我再无法修行了。所以萧逸歌提出要代我受刑，他二话不说答应了。

    如若萧逸歌撑得下去，就会被贬下凡历劫，劫数过后能再度飞升。

    他确实撑住了，元神没散，但我并没有很感激。

    我将他带到到诛仙台，冷冷道：“萧逸歌，之前我都是诳你的，我不会再爱你。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随后我一手把他推了下去，从此恩怨两清。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诛仙台下传来戾风吹碎了的声音，“七儿，我以命数起誓，生生世世你只能与我相守，否则我与洛家势不两立。”

    我在诛仙台边站了很久，忽感脸上一片凉意，原来我不知不觉哭了。我以为我真的心死了，我以为……

    “七儿，放不下就随他去吧，也许……”

    身后传来天后的声音，我转头看着她，忍不住扑到她怀中哽咽了起来，“娘亲，我以为我不爱他了。”

    “有些东西，是上天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