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楼

    听她的声音，明显还在生我的气。

    我心里有愧，也觉得最好不要在她气头的时候过去讨骂，干脆表现的好一点，做个一两笔生意什么的，说不定她一高兴，就原谅我了。

    好，说做就做。

    我拿出手机，打开了探灵网，在茫茫私信中，随便接了一个看起来并不难的活。

    雇主的ID叫“深情不及久伴”，是个女客户，大概是她男朋友最近可能工作有些忙，变得魔障起来，让我过来看看，不排除有中邪的可能。

    我让她转了一千块订金，拦了辆出租车，到了目的地。

    别说，这家客户还挺有钱，住的地方，是一家豪华小区。

    我刚来到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DJ音乐声。

    我有些晃神，怎么又是DJ？

    别告诉我，这客户跟蒋夫一样，也是耳朵里有“声音”？

    可能是音乐声太大，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我只好给“深情不及久伴”发了私信，说：到了。

    她这才打开门。

    是一个27,8岁，长得还挺漂亮的女人。

    穿着一件白色裹胸衣，下身紧身牛仔裤，把臀部包裹得严严实实，身材不错。

    她看到我楞了一下，说：你别告诉你，你就是月月不是小仙女？

    “严格来说，我就是。”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因为这个号，是我媳妇注册的，所以资料和照片是女性。”

    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请进吧。

    来到大厅，那音乐声更明显了，整个房子似乎都在跟着抖动。

    我说：你不觉得吵吗？

    她一脸无奈，说：不好意思，你再忍耐一下，他马上就下播了。

    “下播？”我愣了愣、

    “嗯，我男朋友是个主播，他的工作，就是唱歌跳舞玩游戏。”女人回答。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音乐声慢慢消失，我听到旁边房间里传来一声“兄弟们，待我休息一个小时，咱们再继续嗨皮！”

    接着，门打开，一个三四十岁，一双眼睛全是黑眼圈，但神色却显得无比亢奋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到我愣了愣，对女朋友说：他谁啊？

    女人连忙说：“他是我请来的大师，想给你……”

    “你他妈有病吧？”男人顿时就火了，冲她吼，“我都说了我没中邪，好得很！你还一直给我弄这些神棍进来？”

    “赶紧的，让他滚！不然你就滚”

    男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我朝里面看了一眼，他似乎真的很累了，一躺在床上，不到三秒就打起了鼾。

    女人一脸尴尬地对我说：大师，真是对不起，他就是这个性，您别介意啊……

    “没事，如果真中邪了，哪怕脾气再反常也能理解。”我笑着说道。

    “唉，其实他这人，以前真的挺好的，但自从碰了那玩意之后……”女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心里一咯噔，那玩意？什么玩意？

    “您别误会，不是禁品哈！”女人连忙解释，“唉，这事说来话长。”

    她叹了口气，开始跟我娓娓道来。

    女人姓汤，在一家销售公司当主管。

    汤小姐认识雷先生的时候，纯属偶然。

    一般在公司当主管的，尤其是销售行业，压力都比较大——汤小姐平时无聊的时候，就会看直播泄压。

    她什么都看——美食、游戏、户外、唱歌、跳舞。

    有一次，汤小姐看到了雷先生的表演。

    雷先生是一个唱歌的主播，声音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很“干净”，很“暖”。

    他在直播的时候，脸是用图片遮住的，只能看到身子。

    汤小姐刚一到直播间，就被雷先生的“暖男”声音给吸引了，打赏了几波后，表示想看一看雷先生的脸。

    雷先生笑着回答：抱歉，我现在还不能露脸，除非订阅到达三万。

    汤小姐心想不露就不露吧，反正自己是来听声音的。

    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汤小姐每天下班回家，都会到雷先生的直播间来，听他唱歌，听他说话。

    不得不说，汤小姐沉迷了。

    她时常幻想，这么动听的声音，一定是个很好看的小哥哥吧？

    可惜自己已经年近三十，虽然有几分姿色，但要是对方特别年轻稚嫩，她也不好意思去追求——更何况，对方的身份还是一个主播，虽然人气不怎么高。

    因为汤小姐经常来，一来二去，两人也熟了，经常互相开开玩笑，聊聊看，但也仅此而已。

    直到一年过去，雷先生慢慢地累积了一点粉丝，订阅，也到达了三万。

    不少粉丝起哄，让雷先生露脸。

    雷先生犹豫许久，终于答应，今晚直播结束后，就露脸。

    直播间一下子沸腾了，这里面最激动的，当属汤小姐。

    本来晚上还有夜晚的，汤小姐也请假了，就坐在电脑前，充满期待地盯着屏幕，想看看雷先生，到底是不是自己幻象中的白马王子。

    当晚直播结束后，雷先生去掉了视频上的gif图，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并不是什么小鲜肉，四十出头的样子，长得也不算好看。

    粉丝们大失所望，不少人感慨，这么好的声音，还以为是个正太、小奶狗啥的，没想到是个却是个坑脚大汉。

    也有一小部分粉丝说，不管雷先生长啥样，他们都会永远支持，毕竟是来听歌，又不是来看脸的。

    话虽这么说，但当晚的订阅，不但没有增加，反而从三万，掉到了两万多。

    汤小姐也挺失望的，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一下子崩塌了。

    不过，她毕竟是成熟女人，并没有选择退订，依旧每天晚上，来听雷先生唱歌。

    随着时间的推移，汤小姐发现雷先生虽然长得一般，年纪也大，但无论是心态还是性格，都挺好的。

    最重要的是，雷先生的声音，她实在非常喜欢。

    就在某天晚上，雷先生唱了一首《丑八怪》后，汤小姐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爱慕，在微信中，跟雷先生表白了。

    雷先生看到汤小姐的表白，心里也挺高兴，本来汤小姐就长得挺好看，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也确实挺喜欢对方。

    就这样，两人在一起了。

    汤小姐跟我说，雷先生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上进的人。

    两人在一起后，小日子过得挺甜蜜，极少吵架，雷先生为了直播，也花了各种心思——不过遗憾的是，自从他露了脸之后，各种网络暴力接踵而至，无论他的歌声再怎么动人，都摆脱不了“抠脚大汉”、“怪叔叔”、“遮脸怪”等标签。

    有一天，汤小姐对雷先生说：要不，咱们结婚吧？

    可雷先生却说，自己的事业未成，还不到结婚的时候。

    汤小姐急了，说我不在乎你贫穷富贵，我只想跟你结婚，只想跟你在一起。

    雷先生十分感动，说再等一个月，如果这个月，他还起不来，就规划一下结婚的日子。

    汤小姐心想，一个月，能改变什么？就答应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雷先生还真的起飞了……

    这件事，还得从自己跟他求婚的第三天说起。

    那天晚上，雷先生没有回家吃饭，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来。

    汤小姐问他干嘛去了？

    雷先生一脸兴奋地说：亲爱的，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一定会成功的！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汤小姐一头雾水，但她也没多问，以为是雷先生压力太大。

    那天之后，雷先生开始出现一些反常的举动。

    比如，有时候半夜，他会起床去卫生间，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还有吃饭的时候，雷先生经常会自言自语，什么“多吃点”、“我以后可就指望你了”、“谢谢你”之类的话。

    汤小姐一开始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后来发现并不是，问他，他只是笑而不语。

    还有一件最诡异的事，那就是每次睡觉前，雷先生都会把床重新整理一遍，然后绕床走十圈，接着朝卧室的门鞠躬三次，再上床睡觉。

    这奇怪的举动，可吓坏了汤小姐。

    汤小姐质问他，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脏东西？

    雷先生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呵斥汤小姐，让她别瞎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要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汤小姐吓到了，她几乎可以确定，雷先生一定是惹了什么脏东西，或者撞邪了。

    就在她准备去寺庙等地方，找一些高人来的时候，雷先生的直播间，却莫名其妙的火了。

    就看着这人气，嗖嗖嗖地往上涨。

    从不到三万订阅，一下子涨到了十万。

    并且，每天还在不断地增加。

    每天的礼物，也呈几何倍数滚滚而来。

    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雷先生就成为了当月的新人王第三名。

    汤小姐本以为是官方给了他推荐，但发现并不是。

    因为进来的这些粉丝，都是刚注册的白板小号。

    汤小姐问雷先生，你是不是请水军了？

    雷先生很不高兴，说你见过水军，还送这么多礼物？

    汤小姐心想这倒也是，不过她实在费解，怎么莫名其妙的，人气就高了这么多？

    这些人，到底是从什么渠道过来的？

    自从雷先生的直播间人气高了之后，他的直播风格也变了。

    以前呢，他都是唱抒情歌，跟观众聊一些生活、情感类的话题。

    现在，他再也不唱抒情歌，而是玩一些DJ、喊麦，等等很“吵”的音乐。

    互动也不再聊生活情感话题了，而是说一些很没水准的低俗黄色玩笑，动不动就开车——以前很多“老粉”都受不了他这种风格，纷纷离开了。

    但雷先生不在乎，因为他新粉丝足够多，而且每天还在疯狂增加，他怕啥啊。

    火了后，雷先生并没有松懈，反而变得更加努力。

    以前一天工作五六个小时，现在动辄十几个小时，累了就睡一会，醒了继续。

    汤小姐担心他身体垮了，劝了几次，不但没用，反而被雷先生给骂了一顿，说她不理解自己，好不容易起飞了，当然要趁热打铁，现在停下来，那不是给敌人机会吗？

    汤小姐心里那个委屈，明明是一片好心，结果还被男友给指责。

    她觉得，雷先生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听到这，我心想这雷先生的突然“爆火”，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问汤小姐，雷先生这段时间，还有没有其他怪异的举动？

    “有。”

    汤小姐压低声音说——雷先生在每次开播前，都会从睡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用双手握着，举在空中，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