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楼

    上官玥抿了抿嘴，盯着我没说话。

    我被她盯得浑身有些发毛，但还是故作淡定，和她对视。

    心里就是不爽。

    凭什么？

    我已经这么倒霉了，凭什么还总是去参与危险？

    以前在D栋待着，一是为了母亲，而是为了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正义感。

    现在倒好，完全给人家白打工。

    丢了寿命不说，死亡还陷入了倒计时。

    七天啊。

    就七天了。

    就不能让我好好的过完最后的日子吗？

    收集尸魂玉也好，寻找什么狗屁黄鼠狼公主也罢——这些任务，根本就没有完成的可能。

    “行，那你走吧。”上官玥扭过了头，声音有些颤抖，“你和我，从此各不相欠。”

    我一怔，觉得她有些怪怪的，走过去一看，却见她的眼眶泛红了。

    “你哭了？”我大惊。

    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像冰块一样的女人，偶尔也会融化？

    “你才哭了呢！”

    上官玥一抹眼睛，大怒，给了我一巴掌。

    一巴掌打得我晕头转向，原地连续转了好几个圈，好不狼狈。

    我捂着脸，气愤道：你有病啊，我就是问问而已！

    “对，我就是有病，你滚啊！”上官玥忽然变得很激动一般，对着我嚷嚷道。

    妈的，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我转过身就走。

    这时候，黄希的母亲朝我走了过来。

    啪嗒一身，跪在了我面前。

    “阿姨，你这是……”我瞪大眼睛，停下了脚步。

    “小伙子，我求你了，救救我的小希吧，我就她一个女儿，我不能没有她啊……”

    黄母老泪纵横，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一瞬间，仿佛让我想到了母亲。

    这一刻，我的心神仿佛受到了某种撞击。

    罢了。

    七天寿命，不也还活着吗？

    再怎么样，能救一人，是一人吧。

    我把黄母搀扶起来，说道：阿姨，你别哭了……我帮你。

    黄母又惊又喜，连连跟我道谢。

    我来到上官玥面前，说：来吧，怎么做？

    上官玥还在生我的气，撇过头，不理我。

    “小姐，麻烦你抓紧点时间好吗？就算你再恨我，得事情办完了再秋后算账如何？毕竟，我也活不了几天了……”我苦笑道。

    听到这话，上官玥惊讶地朝我看了过来，说：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开始吧。”我淡淡地说道。

    上官玥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问。

    她让我并排和黄希睡在一起，拿出一根红线，绑在了我和她的手指上，两人手牵手，分别在我和她的额头上，贴了一张符箓。

    “张嘴。”她说。

    我张开嘴，一块硬硬的东西，被塞进了嘴巴里，有点冰凉。

    接着，上官玥在我和黄希的中间，点了一根香。

    “你有一盏香的时间去寻找她，如果找不到，听到我的指示后，立刻原路返回——且不可多做逗留。”

    “还有，你一定要记住往返的路线，如果迷路了，那可就麻烦了。”

    上官玥叮嘱道。

    我有些头疼，说还得记住路线？我可是天生的路痴。

    “一定要记住，这可不是在开玩笑。’上官玥严肃道。

    我叹了口气，嘴里嘀咕道：听天由命吧……

    啪！

    上官玥又给了我一巴掌。

    这一次打的不是很重。

    她瞪着我，说：一定要回来！

    我怔怔地看着她，心里想着，这暴力女，难道也会在乎我的死活吗？

    还是说，她只是怕我死掉，不能帮她白打工？

    一顿胡思乱想中，我意识逐渐变得有些模糊……

    耳边，传来上官玥清脆悦耳的念咒声……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世界，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就像羽毛一下，哗啦一下，就飞了出去……

    我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和黄希一起，手牵手，躺在床上。

    上官玥抬头看着我，清秀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担忧。

    场景就像幻灯片似的，突然一换。

    我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条街道。

    清冷，幽静，狭长。

    没有车，没有一个行人，就连两边的房子，都是漆黑一片。

    第一次灵魂出窍，这种体验还挺新颖的，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完全没感觉，而是有种轻微麻麻触感。

    我试着跳了一下。

    好家伙，一蹦两三米高！

    我忽然有些兴奋了，迈开腿，在街道中，奋力地跳跃起来。

    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许久不曾有过了。

    犹如一个在牢笼里的鸟儿，终于获得自由，在天空上放肆的飞翔……

    “别玩了，你只有一炷香时间，赶紧去找黄希的魂。”

    上官玥的声音嗡嗡响起，有些模糊，像那种老旧录音机发出来的一样。

    我一拍脑袋，尴尬笑道：抱歉，有点玩上瘾了——那个，我要怎么找黄希？

    “你的魂和她的魂连在了一起，所以她应该就在附近——记住，千万不要迷路了。”上官玥说。

    我点了点头，开始四周搜寻起来。

    这条街有无数个十字路口和巷子，但每个房子，却几乎都长得一样，就连店铺，都是一个格局，连招牌都没有。

    虽然我不断提醒自己，要记住路，但走了几分钟后，我还是忘记了回去的路怎么走。

    “哥哥，求你了，带我一起走好吗？”

    这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心神一动，连忙寻声走过去，在十几米远，看到一个女孩，正在一个男孩面前苦苦哀求。

    那男孩一头锡纸烫，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脸嫩得跟能掐出水似的，十分俊俏。

    在他面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相貌普通，穿着黄色的毛衣，一脸热切地看着男子。

    嗯，如果没猜错，少女应该就是黄希，而这个锡纸烫男生，应该就是她的偶像了。

    “带你走？”男生邪魅一笑，“凭什么呢？”

    “凭我爱你呀！”黄希激动道。

    “怎么证明你爱我？”男生道。

    “我，我……”

    黄希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哥哥，我现在学都不上了，每天在网上，和那些黑粉对喷，我是真的喜欢你呀！”

    男生摇了摇头，说：光凭这些，还不够，作为我的粉丝，这些不过是日常行为罢了，你还得给我看看其他的。

    “好，那你看这个！”

    “这是我想你、爱你的证明！”

    黄希连忙撩起袖口，只见那瘦弱的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刀割过的痕迹。

    我看的一阵无语，这黄希，真是追星追疯了，都到了自残的地步。

    男生再次邪魅一笑，说道：这些都不重要——我问你，你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我……”黄希犹豫起来。

    “废话，当然不愿意！”

    我大步走了出来，没好气地说道。

    男生皱起了眉头：你是谁？

    “我是你爸爸。”

    我对着拳头哈了口球，猛地砸在了男生的脑袋上。

    男生惨叫一声，身体倒飞出去。

    “哥哥！”

    黄希大惊失色，正要冲过去，我一把抓住了她。

    “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恶魔！”

    “你凭什么打哥哥？凭什么？”

    她十分激动地大吼大叫，两只手，不停地挣扎。

    “小朋友，你该冷静点了。”我叹了口气，说道，“追星没问题，但要理智——”

    “理智你妈啊，你这个王八蛋，居然打我的哥哥！”黄希愤怒地骂道。

    我皱起了眉头。

    下一秒，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黄希的脸上，跟着抓住她的头发，对着旁边的墙壁，狠狠地撞了过去。

    黄希营养不良的身体，就像无助的枯叶一样，倒在了地上。

    她痛得大哭，但我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再次把她揪起来，一个抬膝，撞在了她的肚子上。

    “哇——”

    黄希弯下了腰，嘴里对着地面不断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清醒点了吗？”我淡淡地道。

    黄希瑟瑟发抖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恐惧。

    “如果不是你母亲，跪下来拜托我，我根本不会来救你！”我深吸一口气。

    听到“母亲”两个字，黄希身子一颤，说：她……她在哪？

    “怎么，现在想到妈了？呵呵，你看看，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能无私帮你的，也只有你妈，而你所谓的哥哥，偶像，看看他们在做什么？”我冷笑出声，指着一旁的男生说道。

    黄希低下头，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因为她给了你钱……”

    “钱？”

    我哈哈大笑，再次把黄希从地上揪起来，她吓得缩成了一团，如同一只无助的小猫。

    “你知道吗？这句话，是我听过最可笑的话！”

    “我他妈——马上就要死了，只剩下了七天的寿命，老子为了钱，来帮你？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心里的委屈、怒火、郁闷、仿佛全都释放了出来！

    我忽然觉得很疲倦。

    有的人快死了，却还在拼了命地想活下去。

    有的人活着，却跟死了差不多。

    黄希惊讶道：你……你就要死了？

    我松开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摸了摸口袋，却发现没有烟，有些颓然道：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他？

    黄希有些怕我，推开了几步后，才装着胆子说：他长得好看！

    “还有呢？”我说。

    黄希说：歌唱得好听，演技好。

    “呸！”我对着地上催了一口，骂道，“你说长得好看我同意，歌唱得好？电影演的好？你是在欺负群众没有眼睛吗？”

    黄希皱了皱眉，想反驳我，但可能认为自己这位偶像确实本身实力不够硬，所以还是放弃了。

    “这个娘炮，就没有什么正面的有点吗？”我说。

    黄希很不高兴，说：你才是你娘炮呢，你有资格这么说他吗？你知道他在背后有多么努力，多么勤奋吗？

    “努力？勤奋？”

    我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上，只有你的偶像才是最勤奋的？”

    “当然啊。”黄希说。

    “当然个屁！”我一脸不屑道，“我告诉你，勤奋的是住你楼下的文员小李、隔壁银行的副经理老冯、班里为了成绩焦头烂额的同学——是你无数次擦身而过却叫不出名字的小人物，是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父母！”

    “也许你的偶像真的很勤奋，但他的行为，绝对不是无私的——说好点是为了生存，说难听点就是为了钱！他有无数个粉丝，他嘴里对每一个都说爱，但你走到他面前，他绝不会认得你是谁！”

    “如果有一天，你像刚才那样被我暴揍，真正愿意用身体挡住我拳头的人，不是你偶像，而是你妈！而是你爸！”

    “能不能清醒点？”

    我骂的口水都干了，再看黄希这小妮子，已经是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鞭子抽过了，接下来该给点糖果了。

    我蹲在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所谓明星，不过是包装出来的产物，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卖人设，就是为了吸引你们这些粉丝——追星没错，错的是把自己的人生都献给了他们……他们可以成为你喜欢的人，但绝不能变成你的精神食粮和信仰！”

    “退一万步说，你觉得他很勤奋，那你为什么不也学着勤奋一点？而是每天无所事事的在网上和那些不喜欢他的人对喷？”

    “我不知道他是否孝顺，但如果他孝顺，你是不是也该回去关心一下你老妈？”

    “她也就四十来岁吧，头发都白了一半了，为啥？还不是为了你？”

    听了这些话，黄希终于有些动容了。

    她抬起头，咬了咬嘴唇，说：哥，我听你的，我回家。

    “这才乖。”

    我松了口气，想着今天要是劝不回这丫头，我索性也死在这算了。

    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了。

    我试着呼唤了一下上官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时候，我的手指头忽然毫无征兆地扯动了起来，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拉扯着我！

    是上官玥！

    我心中一喜，知道她是在给我带路，连忙对黄希道：“咱们快走！”

    “嗯嗯。”黄希点了点头。

    我们随着那股力量的牵引，开始朝着回去的方向奔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手指上牵引的力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促……

    我知道，上官玥这是在提醒我，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

    不知跑了多久，身旁的黄希忽然惊呼道：“前……前面有个人！”

    我愣了愣，往前飞一看，果然是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把纸扇，身上穿了一件黑色长袍，一个大大的“清”字，印在背后。

    “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那人嘿嘿一笑，转过了身，

    看到他脸的瞬间，我身子一僵，心跳骤然停止！

    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