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楼

    蔡老师的突然袭击让我们措不及防，甚至没人知道他身上为什么会藏把剪刀。

    那诡异的笑容，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他本人！

    “奶奶——”

    马强惊呼一声，脸色苍白地想要扑过去，但还是晚了。

    蔡老师的剪刀，已经狠狠地朝陈老太的胸口扎去，就在这危机一刻，陈老太做出了一个让我们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不退反进，就像是要和多年的好朋友拥抱一般，伸出一只手，拍在了蔡老师的额头上。

    蔡老师刺过去的动作，戛然而止，就像被定格住似的，一动也不动了。

    我这才发现，蔡老师的额头上，多了一块鲜红色的血印——像是一个奇怪的符号，又像是一个生涩的繁体字——而陈老太的手指上，鲜血淋漓，明显是她自己弄破的。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地望着这边，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和马强却心知肚明——这恐怕，就是陈老太的手段吧。

    接着，蔡老师缓缓倒在了地上，就像发了羊癫疯似的，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叫救护车”……

    事情，彻底终结。

    *

    从巡捕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我、马强、陈老太，三人刚走出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泣声。

    几个被从里面被“解救”的人，和亲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本来这是很正常的事，可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却让我内心产生动容。

    “妈，听说你为了给我筹钱，从外面借了十几万高利贷，现在房子家具都被他们弄走了，连饭都吃不上，是不是真的？”一个中年男子，对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激动地说道。

    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没事，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房子没了就没了，少吃点饭又饿不死。

    “妈，儿子不孝啊！”中年男子眼眶一红，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啪！

    另一边，一个妻子给了丈夫一巴掌，怒吼道：“你在电话里说的发大财呢？这就是发大财吗？几十万打水漂了，你知不知道——这些钱都是我十几年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现在倒好，全没了，所有的钱都没了！孩子奶粉钱怎么办？幼儿园的学费怎么办？”

    丈夫脸上写满了愧疚，低着头说道：“对不起老婆，我——”

    话还未说完，妻子已经扑到了她的怀中，眼眶中流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哽咽道：“陈宇，我真的恨你，但是，你能回来，我又特别高兴。”

    “老婆……”丈夫惊讶地看着妻子。

    “钱没了，可以再赚，大不了再辛苦十几年——可你要是没了，那我还怎么活下去？”妻子哭着说道。

    丈夫沉默了，最终他紧紧地抱住了妻子。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现在，却分明哭的厉害。

    “老婆，相信我，未来的日子，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同样的一幕，陆续出现在其他受害者身上。

    他们大多数都是因为周围朋友的欺骗而落入陷阱，到处借钱，最后导致血本无归，甚至破产。

    不过，这还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更惨，他们的家人，因受不了来自周围的压力，喝农药，跳楼的，比比皆是。

    总之，无数的惨剧，在全国各地发生着，而我看到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在这些被骗的人之中，不乏有大学生，老板，商人，甚至还有一个博士。

    可能你们会疑惑，这些“聪明人”，为什么也会被骗呢？

    真的是因为——蔡老师的小鬼在起作用吗？

    我不知道。

    现在，我只明白一件事——这世上，能最后替你擦屁股的——也只有你的老婆，丈夫，父亲，母亲了。

    看到这揪心的一幕，我本来已经解脱的心情，瞬间又变得阴霾起来。

    其实，受到的伤害的不光是“被骗者”，而是那些在家里等待儿子女儿归家的父母……

    他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所有的压力，被他们一力承担。

    只求一个结果——平安回家。

    *

    回到家里，二姑和二姑父看到陈老太回来，喜极而泣，说妈你终于开窍了！

    陈老太很不高兴，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大家这时候肚子也饿了，马强让二姑去做点吃的，然后来到陈老太旁边，想和她说些什么。

    但陈老太依旧很冷漠，说：你别跟我说话，你不是我孙子。

    马强急了，说我怎么就不是你孙子了？

    “还是那两个选择，要么和小翠结婚，要么滚蛋！”陈老太冷冷道。（之前笔误，写了三个选择，这里纠正下。）

    马强低下头，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我推了一下马强，说不就是结个婚吧，有啥大不了的。

    马强叹了口气，苦涩道：田哥，你不懂，不是结婚这么久简单——奶奶这是让我，跟死人结婚啊。

    “什么？”

    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是亲奶奶吗，不然怎么能让马强和死人结婚？

    “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自己好好考虑。”陈老太背负双手，丢了下句话，转身回房间了。

    我问马强，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老太这人，也不像是坑孙子的啊？

    马强支支吾吾，说：其实吧，这事也怪我……

    我让他讲清楚，说不定我也能给你参考一下。

    马强看了我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说：行，田哥，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人。

    他找我要了一根烟，点燃后吸了一口，说：奶奶让我结婚的对象小翠，其实是我家的童养媳。

    小翠出生的时候就在村里，不知道哪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扔掉的，被陈老太捡回去了，本来一开始也没打算当童养媳，就是跟马强做个伴，等小翠长大后，陈老太发现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极为可爱，就有了童养媳的想法。

    马强跟小翠，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而小翠呢，也是真的喜欢马强，无论马强走到哪，这个扎着两根朝天辫的小姑娘，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

    可惜，这世上的感情，就是这么操蛋。

    小翠喜欢马强，但马强却不喜欢小翠。

    用他的说法，他一直都把小翠当妹妹看待。

    落花无情人有意，这段情感，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悲剧。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

    无论马强去哪，小翠总会跟着，一来是陈老太的授意，那时候马强调皮捣蛋，到处惹是生非，陈老太怕马强捅下大笼子，就让小翠监督他。

    可惜，小翠一柔弱姑娘，又怎管得了无法无天的马强？

    二来，小翠是真心喜欢马强，所以对着苦差事并不排斥。

    记得小时候，马强的小伙伴们经常嘲笑他，说他有了小老婆，羞羞脸。

    马强非常生气，大声呵斥小翠，让她滚。

    长大一点，小翠出落得清水芙蓉，那些小伙伴就开始羡慕他了，说你奶奶对你真好，我们要是有个童养媳，爱都爱死了。

    马强当时就冷笑道：你们喜欢，那就送你们吧——反正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就是张玉珍。

    小伙伴们乐了，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既然想染指咱们的班长大人。

    马强得意洋洋地说，不想当元帅的兵不是好兵！张玉珍，注定是老子马强的！

    几个人打打闹闹，嘻嘻哈哈。

    小翠站在一旁，心里感到说不出的痛苦。

    她终于明白，马强拒绝自己的原因。

    从此以后，小翠很少会跟在马强身边了，她想着，就这么消失在马强的视野里吧，只要能每天看到他，自己也就满足了。

    说到这，马强吐出一口烟圈，苦涩道：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小翠心里不舒服呢？我根本不喜欢张玉珍，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让她放弃我。

    我拍了拍马强的肩膀，说：理解。

    感情这东西，长痛不如短痛，当断则断，拖泥带水，只会伤害更多的人。

    马强的方法也许有些极端，但出发点总不是恶意的。

    “从那之后，小翠对我明显就客气多了，用一句成语形容，就叫相敬如宾——刚开始我还挺不习惯的，毕竟有个小跟屁虫，忽然对你冷淡了，不怎么理你了，这种失落感挺难受，不过时间长了，倒也慢慢适应了。”

    马强说到这，顿了一下：本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那一天……

    那一年，那一天，马强16岁，小翠15岁。

    他记得，那天阳光普照，天气晴朗，他和几个小伙伴，邀约去山头的疯子家打牌。

    疯子是有名字的，叫陈富贵。

    在很多年前，陈富贵是一个屠夫，以杀猪为生，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娶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媳妇。

    本来这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结果他媳妇不知怎么回事，跟着一个外城的人，跑了。

    因为这件事，陈富贵受了刺激，变得疯疯癫癫，一把火，把自己的房子烧了，开始在村子周围流浪，看到人，他就傻兮兮的笑，嘴里胡言乱语，肚子饿了，就捡地上的垃圾吃。

    村民们可怜他，给他在山头做了一个简陋的破房子，让他有个栖身之所。

    一般白天，疯子都不在家，出去捡垃圾吃去了，而马强，时不时就会跟小伙伴们一起，来这里聚会，打牌，抽烟。

    这一天，马强依旧和小伙伴们，来疯子家打牌，这一玩就嗨了，到饭点了都忘了回去。

    陈老太见孙子没回来，就让小翠去找马强。

    小翠知道马强一般就在那几个地方，很快就在疯子家找到了他，说奶让你回家吃饭。

    马强正玩得过瘾，不耐烦地说：再等一会儿，等我把这盘玩完。

    小翠就在旁边等。

    中途，不知道是谁手贱，在地上捡到了一张照片，笑着说：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大家都凑过来看。

    原来，照片里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这不是疯子的老婆吗？长得真标志。”

    “听说他老婆跟人跑了，他才疯的。”

    “疯子长得这么丑，她老婆肯定是嫌弃他。”

    “啧啧，真是好白菜都被猪拱了……他老婆离开他，是绝对的明智之举啊。”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调侃着。

    马强不耐烦了，说你们还打不打牌？

    就在这时候，紧闭的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了。

    门外，一个披头散发，全身脏兮兮的人，正愤怒地望着里面。

    正是疯子！

    疯子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一张黑脸此刻爆炸似发红，眼睛里燃烧着怒火，鬓角青筋跳动，嘴里大吼大叫着，就像野兽一般。

    马强和小伙伴们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直到疯子嘶吼着扑了过来，他们才如梦初醒，尖叫着朝着门外跑去。

    在逃跑的过程中，马强不小心摔了一跤，落在了后面，而疯子的杀猪刀，已经朝他砍了过来。

    马强面若死灰，绝望地闭目等死。

    然而，他等了半天，依旧没有疼痛感出来。

    他疑惑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了他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幕……

    小翠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他的面前，那瘦小的身子，紧紧地贴在疯子身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对方，背后，一把带血的杀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