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城之夜

作者:雍九

    江南龙兆桓称帝之后,重用苏家,广袤的江南地域,苏家一家独大,依附于苏家的众多家族一如当年的京城一般,毫不夸张的说,龙兆桓又走上了大康立国初年的老路,那就是借助权阀豪门的力量立国。

    龙兆桓是为了立国而立国,他心中清楚,倘若他再不立国,他永远也坐不上那把椅子,因为歆德帝整个人完全是疯的,这家伙纵然死了,都有可能把几个儿子拉着陪葬。北边龙兆炎已经立国了,天下已经四分五裂了,乱世之中龙兆桓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但是立国容易,要守住这个国家则是太难,江南是大康最富饶之地,歆德帝定都金陵的时候,陆铮为了守住江南可谓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曾经数次差点覆灭。

    现在大康分裂了,江南的军队根本守不住这么广袤的地域,苏芷本就是志大才疏之人,让他暗中搞阴谋诡计可以,可是要让他率领大军镇守江南,守住龙兆桓的基业则是千难万难。

    不过龙兆桓还是有办法,因为宰相苏星河给他建议,让他和岭南道已经淮南道交好,岭南道和淮南道的豪门权阀皆被封王,得了封王的好处还不算,龙兆桓还承诺每年给两地军费各二百万两。

    这一来,相当于岭南道和淮南道从反贼摇身一变成了大康的异姓王了,不仅如此,每年他们还能得到来自大康的朝贡,一时两地成为了国上之国,这等情形也真是天下奇葩了。

    江南,金陵,苏芷在秦淮河畔闲坐,整个秦淮河今日特别的安静,一切无他,因为苏芷要光顾,作为眼下伪朝第一大权臣,苏芷的权利之盛超过了陆铮的当年太多了。

    不夸张的说,在金陵这个城市,苏芷比天子更拥有威严,他手握重兵,朝廷的文武两块都掌握在他的手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无论是谁,只要胆敢反对他,他皆能一一将他们杀光杀绝,金陵在他手中被杀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因而在老百姓眼中,提起苏芷可以说能止小儿夜哭。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苏芷就坐在金陵最高的画舫之上,秦淮河的风景尽收他的眼底,他环顾四周,手中握着一柄文人才喜欢用的折扇,道:

    “苏清,如今的天下已经变了,你我兄弟为何不能齐心协力的办差?江南是一等一的宝地,只要我们守住这块地方,徐徐图之,有朝一日我们一统天下的局面也未必不能到来,眼下你入内阁,替天子处理政务最为妥当,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有更多的资源招兵买马,未雨绸缪……”

    苏芷的下首坐着苏清,相比苏芷的趾高气扬,志得意满,苏青穿着一袭青衣长袍,整个人瞧上去非常的朴素,面对苏芷的这番话,苏清淡淡的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的身子欠佳,不宜出来为官,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还有,江南是好地方不错,可是我们江南一地需要供养岭南和淮南两地,自己还能剩下多少资源?

    就算剩下一些银子,今年金陵大兴土木,别人就不说了,就说你自己修王宫就征召了数万工匠,耗费银两可能要数百万两之举,这等奢靡铺张,我们还有多少钱来养兵养马?”

    苏芷微微皱眉,脸上浮现出一抹阴霾,良久,他冷笑一声,道:“你我是兄弟,可是你的心并没有站在我这一边,你还在想陆铮是不是?陆铮是你的学生,难不成一个学生在你心中的地位赫然要高于我这个同胞兄弟么?”

    苏芷顿了顿,继续道:“陆铮是个人物,可是眼下他在那辽东苦寒之地熬着,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熬出来!

    而且北地形势复杂,陆铮在北地几乎是孤立无援,陇右宋家是他的敌人,谭磊更不用说了,两人是宿敌,曹魏明,龙兆炎,这些人谁不恨他入骨?

    这天下的事情若要成大事,就不能四面树敌,陆铮是个人物,可是就是为人太傲气,太刚硬,所谓刚则易折,不是我苏芷夸口,将来兴许有一天,他走投无路了,还得还投靠我们呢!到了那个时候,我苏芷一定打开城门,热情迎接,哈哈,那必然会是一段让人津津乐道的佳话啊!”

    苏清皱了皱眉眉头,嘴角只是冷笑,道:“苏芷,你我是兄弟,你做什么事情我不拦你,但是我不愿意出来为官,想安心在家里养病,你也不要为难我!

    我知道陆铮这个话题是你的禁忌,今天是你主动提起,我并没有说什么。但是既然你今天提到了陆铮,那我也说一句话,陆铮终究一天要回金陵,而且他回金陵绝对不会走投无路,而是会率领他的百战铁骑踏破金陵的城池,到那个时候,我们苏家将会是灭顶之灾,百年王朝,千年世家,苏家走到今天,走上了岔路,已经堕入了万劫不复之境了!”

    苏芷愣了愣,盯着苏清,豁然而起,他再也忍不住,当即一拍桌子,勃然道:“苏清,不识抬举的东西,如果你不姓苏,老子早就将你拖往午门之外砍头了!你也不瞧瞧这些日子我杀了多少人!

    我告诉你,江南的事情我说了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要想清楚,否则老子翻脸不认人!”

    苏芷本来还人模狗样像个人物,可是这一生气,彻底失去了理智,瞧上去便像是个疯子一般,面对他的怒火,苏清毫不在意,冷笑道:

    “生死之事也不过如此,我幼年之时就窥破了,你倘若真要杀我,那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何必用此威胁?”

    苏芷气得浑身发抖,而此时画舫上过来伺候的女子们一个个都吓得躲在了一旁,人人瑟瑟发抖,苏芷气没有地方发泄,豁然拖过来几名女子,劈头盖脸就是几个耳光,边打边骂:

    “妈的,你们几个贱|货躲什么躲?老子就那般面目狰狞么?看老子不抽死你们!”

    苏芷一番暴戾,当场竟然打死了几个女子,一时全画舫都陷入到了无比的恐慌之中,苏清冷眼旁观,瞧着苏芷行事愈发乖张不成体统,当即他忍不住喝道:

    “苏芷,你倘若真要杀人便把我给了杀了解恨,男子汉大丈夫欺负女流之辈算什么?”

    苏芷怒吼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他长剑指向苏清,道:“老子杀人想杀就杀,谁能阻拦?”

    他说完举起长剑就要向苏清劈过去,苏清盯着他,目光之中浮现出无比的轻蔑之色,他就那样站着不动,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闪躲,似乎真准备慷慨赴死一般。

    苏芷瞧着苏清的模样,心中愈发恼火,当真也就不管不顾,欲要将苏清斩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暴喝响起:

    “尔等兄弟真要起于萧蔷之间,让天下人都耻笑么?苏芷,还不快快住手?”

    苏芷这才把剑收手,扭头一看却是苏星海。

    苏星海脸色阴沉的走过来,冷冷的盯着苏芷,轻轻的哼了一声,道:“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你倘若真是这般能杀人,干脆连老朽也杀了算了!放眼苏家,你将所有人都杀光杀绝,如此这般你才能唯我独尊啊!”

    苏芷脸一阵青一阵白,神色非常的难看,他内心还是有怕惧,在苏家他最为犯怵之人便是苏星海呢!

    听苏星海这般说,他心中非常的不服气,忍不住道:“伯父,汝为何不说苏清?苏清处处和我作对,对我是百般冷嘲热讽,他凭什么?我们苏家能有今天,靠的是谁?难不成靠的是他苏清不成?”

    苏星海眼睛看向苏清,苏清将头扭在一边,淡淡的道:“伯父,从去年开始我便染了肺疾,不能操劳办差,这些年我也有点积蓄,便只想在家里多读书养病,不想出来办差,如此还请伯父能够成全!”

    苏星海轻轻叹了一声,道:“如此也好,月盈则亏,至刚则衰,这是亘古都不变的真理,苏芷,既然苏清一心要养兵,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一切由他去吧!”

    “我……”苏芷狠狠的跺脚,他终究没敢在苏星海面前翻脸,收了长剑之后,扭头转身便走,很快便消失不见。

    如此画舫之上便只剩下苏芷和苏星海两人,两人彼此沉默谁都不说话,苏星海道:“你应该知道苏芷心中所想,他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够得到认同而已,你和他关系一直亲密,关键时候他尤其希望能得到你的认同!”

    苏清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伯父,汝可知我苏家现在已经危若累卵?我苏家祖训便说了,苏家永远不能违背天道大势行事!如今的天下虽然混乱,大势大康的纲纪并没有完全衰落,苏芷所行则完全是为虎作伥,祸国害民,我苏家现在被其完全绑到了一起,我就问伯父,您就不担心苏家有朝一日会遭遇灭顶之灾么?”

    苏星海眉头挑了挑,轻轻摇头,半晌他又跺了跺脚,道:“如果苏家真有灭顶之灾,灭苏家之人唯有陆铮!除此之外,其他的情形我们皆有回旋余地。”

    苏清脸色大变,道:“伯父,您倘若这般想那……那万万不可!那般更会让我苏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伯父,你让江南和陆铮决裂,从此以后便是生死之仇,那般的话,真就……真就……再也不能回旋了!”

    苏星海冷笑一声,道:“苏清啊,我看你不是书读少了,而是书读得太多了,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你这等心思如何能成事?如何能成大事?我苏家这么多年为了大康付出了多少?难不成我们永远只能居于人之下,只能成为别的家族和势力的陪衬,我们自己就不能成为主角?不能成为国之栋梁?

    现在天下大乱,真是我们苏家成事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我们不把握,畏首畏尾,你还能指望我们苏家能够传承千年?那是做梦!”

    苏星海这般说,长袖一甩,转身就走,苏清盯着他的背影,嘴唇掀动却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是此事他已经明白了,整个苏家没有人会听他的话,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多言了!

    苏清从画舫上下来,并没有踏上回家的路,他一个人在去了**,在**的码头上来回逡巡徘徊,到最后的时候,他一咬牙下定决心,从**直接乘船去江宁,而后从江宁走海路北上,他的目的地是山东!

    去往江宁的船不过是一叶扁舟而已,苏清身上也身无长物,他当机立断作出决定,便顾不得其他,他决定从此以后和苏芷彻底的决裂,和苏家彻底的决裂,这是他的意志呢!

    远处的高台之上,苏星海背负双手,目光投向大河上的那一叶扁舟,苏家的管家陪在他身边,苏府外管家苏福是个十分精明的汉子,他低着头,弯着腰,满脸推笑的道:“主子,清少爷走不远,我随时都能让人把他给请回来!”

    苏星海摇头道:“不要,你要让他走,到江宁之后让人给他准备盘缠,一定要安排将他送上北上的海船,万万不能有失误!”

    “为……为什么?这……这……”苏福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到:“这会不会寒了芷少爷的心,如今我苏家如日中天,唯有清少爷一人不合众,如此这般,对苏家恐不是好事啊!”

    苏星海冷笑一声,道:“我早就说过了,月盈则亏,苏家不可能永远的兴盛。说句实在话,苏芷为了江南冒了太大的险了,倘若陆铮一旦缓过劲儿来取江南,到时候苏家该如何自处?

    北方如此局面,陆铮看似艰难,可是其连宋乃峰都能击败,这样的对手对苏家来说着实太可怕!苏家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苏芷身上,百年王朝,千年世家,苏家的生存之道需要无数个苏清,所以,传我的话下去,任何人也不能对苏清不利,否则,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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