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白骨生肌
不过就是数百个刚刚出世的小孩子而已,在这个世间上,每天都会有人生,每天都会有人死,区区一个婴孩的死,除了他们的父母。亲人,是不会有任何人在乎的。
但是林禽假装不来,他更害怕每天晚上在夜里被那双清澈的眼睛所惊醒。
如果走了,他将永生永世困在这个自己划定的牢笼中,痛不欲生。
就像张衍宗所言:人活着,每时每刻都在做出选择。
林禽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静静地等待着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说来奇怪,他自从从寨子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每天都在惊慌失措和仇恨之中度过,而当真放下这一切的时候,他变得内心无比地坦然起来,甚至......有一种解脱般的自由和畅快。
渡鸦俯冲而下,忽然间,一种熟悉的曲调响起:
林禽浑身一震,睁开了眼睛。所有的渡鸦全部围在自己的面前,却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而是拼成了一张人脸。
一张张衍宗的脸。
林禽不由得起身,失声道:"前辈!"
"果然是你......夏清翙把你找来,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好孩子,多谢你了......"
忽然间,那张渡鸦拼出的脸朝向了那具碧绿的枯骨,伤心地道:"禽儿,你看,世间男子并非全部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你说直到我找到这样的男子,你才会跟我想见,现在我给你带回来了,你肯见我一面吗?"
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已经积压了很多很多年。
那副枯骨稍稍后退了半步,一只血红色眼睛的渡鸦落在了她的肩头。
林禽这才发现,拼出张衍宗脸的所有渡鸦的眼睛,全部都是黑色的,而那些盘旋在半空中的渡鸦,眼睛依然血红一片。
"现在你可以接受我的还魂之法了吗?"张衍宗的声音凄厉,在这大厅中久久的盘旋。
那副枯骨"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走到了祭台的正中间,林禽默默地让开了位置。
虽然林禽还是不清楚,张衍宗和马禽儿之间的到底有什么约定,但是现在他可以断定的是,张衍宗似乎一直是在试探着自己。
张衍宗对着林禽道:"好孩子,你真的是个好孩子,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把我的毕生所学全部交给你了,但是我的衣钵会交给你,记住,拿起雌雄双剑,诛奸佞,匡正道!你的使命远会比想象中更为重大。"
说完,那张渡鸦拼出的脸飞向了那副枯骨,然后深深的在那枯骨的"眉心"处,纵情一吻。
"替我好好的照顾这个孩子。"张衍宗说完,整张脸忽然散开,那无数的红眼渡鸦全部惊怖地扑腾着翅膀,想逃离,但是却仿佛在地上有某种力量束缚着他们一样,让跟它们根本没有办法从洞口处飞出,只能惶恐地闪着翅膀。
张衍宗平淡地道:"我养你们五十有二年,而你们也该归还你们欠我的东西了吧?"
红眼渡鸦们嘈杂声四起,声嘶力竭,惊怖地四处横飞,但是被那股无形中的力量所牵引,万般无奈地向着祭台出疯狂地飞来。
碧绿的骷髅在在原地,一动不动,林禽发现,在这祭台上刻着无数深深浅浅的云篆,与费家云篆大相径庭,所以林禽看不懂。
那些云篆亮了,如同万道金光从祭台上迸射而出,向着所有的渡鸦射去,被射中的渡鸦,惨叫一声,仿佛被摄住了心魄一般,呆呆地在那枯骨的顶上三寸处不断的盘旋。
噗!
红眼渡鸦吐出了一口血肉,依附在了枯骨的身体上。眼中的血色慢慢地消失,变成漆黑如墨的瞳仁。
然后展翅高飞,飞出洞口再也难觅踪迹。
所有的渡鸦依次如法炮制,被金光射中了之后,吐出了一口血肉,落在了枯骨的身体上,渐渐的,那枯骨慢慢地落成了一个人形。
渡鸦吐肉,白骨生肌。林禽看着一副光怪陆离到了极点的场景真实上演,而眼前的这副枯骨就在不可思议中,真的活了。
肤凝雪,黛若烟,一双灵瞳,如玉如珠。
林禽不由得跌声叫道:"马前辈。"
眼前这个白骨生肌的女子,和林禽当日在伏波将军庙前所见的一模一样。
正是马飞禽。
想不到一个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女子,居然能够又在活过来......不,她还没有活过来,林禽看得出,虽然马飞禽的双瞳如水,但是其中没有一点生机。
而且,林禽发现,马飞禽的心口处,还留着一个血洞,正是当日张衍宗一剑刺穿的地方。
所有的红眼渡鸦,全部吐完了血肉,展翅高飞,只有数十只黑眼渡鸦还在祭台上空盘旋,组成着那张张衍宗的脸。
张衍宗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马飞禽。良久。
林禽没有作声,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很小心,他知道,这也许是这几十年来,张衍宗最为开心的日子。
"禽儿,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见到你了,你还是那么美,而我,已经成了一个糟老头子了......"张衍宗笑了笑,对着林禽道:"你看我的禽儿美么?"语气中充满了得意的神情。
"前辈,"林禽有很多问题想问,或者是质问。但是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他不想破坏这对痴男怨女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张衍宗柔声道:"你要我离开龙虎山,我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为你死一次。"
说完,张衍宗的脸开始消散,变成了无数只渡鸦,而每只渡鸦的嘴里面吐出来的不是血肉,而是一滴一滴的鲜血,在半空中慢慢地凝结,缓缓地推进了马飞禽的伤口处,然后,那伤口慢慢地弥合,最后一点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孩子,替我好好照顾她。"张衍宗最后一句,在石室中久久回荡。
忽然间,女尸的浑身一震,最里面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声音,无数的渡鸦飞也似得向着她的身子卷来,将她整个人拖起,向着洞外飞去,转眼消失在林禽的视线之外。
"前辈!"林禽还来不及呼唤,已经人际渺渺。
林禽心情复杂,只能原路返回,自己点燃的火把依然发着微弱的光,但是随时都可能熄灭。
活着出来了,可是林禽的心,却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快感,反而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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