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室千灯
忽然间,一阵黑云从远处飞了过来,直到飞近之后,林禽这才发现,这片遮天蔽地的黑云,居然是由无数只乌鸦组成,他们在张衍宗和马飞禽的身体的上空不断的盘旋,嘴里发出了凄厉如鬼般的声音。
张衍宗忽然身子动了,他缓缓地拔掉了插在身上的剑,站起身来,他那身黑色的道袍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被梳理地整整齐齐的道冠也偏到了一旁,他披头散发,面如鬼厉,却在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尽管喉咙里面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颤动之声。
那张衍宗,眼珠子红得如同血一般,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马飞禽,喘息着,语气中不知道是哀怨还是忿怒:"为什么,为什么连跟你死在一起的资格,我都不配!"
踉踉跄跄中,张衍宗状若风魔,手舞足蹈,任凭自己身上的伤口崩裂,血流如注。
"若你,能有一丝信任,何止如此......"林禽不由得叹息道。
人,可以爱的死去活来,可以海誓山盟,可以白头偕老,但是却永远没有办法真正的完全地相信另外一个人,是,张衍宗宁可为马飞禽背叛师门,同生共死,也不能真真正正地相信马飞禽。
这,人心难测。或许就是人性吧......
曾经的柳梦蝉如是,曾经的扶雨若玡亦如是。
恍惚中,林禽仿佛听到了张衍宗和马飞禽的对话:
"衍宗,你爱我吗?"
"爱。"
"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愿意。"
"你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吗?"
"嗯。"
"不,你的眼神在闪躲,你在怀疑。"
......
"禽儿!"张衍宗凄凉地声音在半空中环绕,悲惨之际。
落叶,又落下了几片。
忽然间,所有的盘旋在上空的乌鸦全部俯冲了下来,向着马飞禽尸体的方向扑了过来,张衍宗一愣,大声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那些乌鸦飞到了马飞禽的身体之上,用嘴叼了马飞禽身上的一块血肉,然后飞翔而去,张衍宗神情大诧,尖声叫道:"不要伤害禽儿,不要......求求你们......"
张衍宗奋力地向着马飞禽的方向扑去,可是那乌鸦实在是太多了,乌央乌央的一片,等到张衍宗来到了马飞禽的尸身旁,马飞禽已经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骨架,骨架上闪着幽碧的光......
张衍宗忽然止住了,看着这副骨架,仰天大笑起来。
笑的差点断气了。
忽然间,张衍宗高声道:"观想三千大世界,踏遍法界尽虚空,一切有情皆生肌,碧如一室之千灯。"
"哈哈哈......"张衍宗放声大笑,"飞箝小儿,飞箝小儿,你为何赠我七言偈子,便是要我用一生来解吗?你狠,够狠!"
说完,张衍宗一把抱住了马飞禽的骨架,消失在林禽视野之外。
"观想三千大世界,踏遍法界尽虚空,一切有情皆生肌,碧如一室之千灯。"林禽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二十八个字,应该就是张衍宗口中所说的花了一辈子都没有解开的那个飞箝先生赠与他的偈子了。
张衍宗为什么要借助眼前的这个"张衍宗"来告诉自己呢?
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林禽沉吟了,按道理说,张衍宗不会轻易将这段回忆示人,因为林禽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段希望永远从记忆中抹去的回忆,每一次回忆,都是将血淋淋的伤口翻出来给别人看,以张衍宗的性格,绝不是那种如怨妇般向人一遍一遍述说自己的不幸来博取同情和安慰之人。
他,为什么选择了自己......这是林禽必须解开的谜题。
在张衍宗的眼中,自己是"飞箝先生"的人,因为他说过天下间只有飞箝先生能够找到他,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应该不是第一个看到这段"故事"的人,至少,在自己之前已经有过飞箝先生的弟子来找过他,既然那个姓夏的姑娘已经无功而返了,张衍宗为什么还要将这段"故事"给一个同样无法给于他帮助的人来"看"呢?
如果不是......那自己就很有可能是第一个见到这段"故事"的人,可是......自己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让张衍宗愿意揭开的伤口给自己"看"呢。
难道张衍宗认为自己能够参悟这个偈子......可是张衍宗已经说了,连夏姑娘都无法参悟,那对自己更是不报半点的希望......
他口中说"自己快要死了",但是为什么却会让自己看这段"故事"呢?
忽然间,一个念头跳上了林禽的心上。
只有死人才能够永远守住秘密。
张衍宗,对自己动了杀机!
想到了这里,林禽忽然间脊背发凉,是,这不是林禽的感觉,而是,身后真的悄无声息地传来了一阵凉风!
林禽还来不及后看,只见一个铁箍般的东西从后面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喉咙,把他整个人高高举起来了!
林禽不假思索,反手就是一剑,可是这把林禽在集市上买来的护身短剑,只听见咣当一声,直接断做两截。
怎么会这样!
林禽努力挣扎着,想试图挣开桎梏,可是那铁钳掐住自己的喉咙,甚至将他浑身的力道全部抽离,除了双腿能够虚空乱蹬之外,林禽根本没有半点办法,甚至,连一个字求饶的字都无法从嘴里面发出来。
铁箍越箍越紧,让林禽浑身的血液全部凝固,大脑开始缺氧,喉间的喉骨只要在一用力,便会碎成齑粉。
生死一线,林禽甚至连半点挣扎地可能都没有。
那个铁箍掐着林禽,慢慢地把林禽向着庙外推去,重重的脚步落在地上,似乎是人脚步,又似乎如兽脚步。
林禽被铁箍带到了中间大坪处,身子又被举高了几分。
林禽已经近乎于窒息了,但是此时任何挣扎都是徒劳,他双眼从眼眶中凸出,双手本能的掰扯着掐住自己的铁箍,"不,这不是铁箍,而是一根一根的白骨!"
天空中忽然间从远方飘来了一片乌云,伴随着吵杂到了极点的乌鸦叫声,那片鸦云,就要落在了林禽的头上。
林禽知道,一旦这些乌鸦落下来,自己的肉体将会一片一片地被它们啄食,成为和马飞禽一样的一具骷髅。
难道我林禽命该如此吗?
不,张衍宗,放开我,我林禽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林禽心中呐喊着,可是他知道此时不可能会有人来救他了。
终于,那片乌鸦,急不可待地向着林禽的身体俯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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