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土星人的生死存亡之机
那是——真的?我艰难地吐出一句。
土裂汗大神一个字都不说,向前指了指,领先走向我们之前停留过的那个房间。
土星的科技文明超过地球无数倍,他说的那些事,在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但是不是真的能造成历史错乱、山河荼炭的后果呢?
风,跟我来吧,有些资料需要拿给你看。他在前面二十步之外停下,回头招呼我。
我跟了上去,感觉两腿有些异样的僵硬,他说的那些话的确让我感到震惊。
走进那个房间之后,灰白色的墙壁缓缓亮起来,次第映出山川大地、江河湖泊和城市、高楼、人流、汽车来。
这是地球人的世界,与你熟知的是否一模一样?这个例子仍旧以埃及首都开罗为标本模型,我们来看一下一个埃及老人在逆向进化后的结果——画面一转,一个头发胡须全部花白的男人出现了,他正坐在一个黄叶飘飞的公园里,面前是一条窄窄的河流。
他在钓鱼,这项运动是每一个地球人都喜欢的,属于一种大型生物对一类弱小生物的掠夺与屠戮。看,他的钓竿非常精美,神态也很悠闲,很享受目前的生活,但他并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悄然降临……
我盯着画面的一角迅速浮现出来的文字介绍:艾隆,六十岁,前开罗市政厅政审处官员,身体状况良好,无不良嗜好。
我认识他,一个整天笑嘻嘻的老好人,从来不对任何人发脾气,人们喜欢叫他老沙皮艾隆。从沙漠里撤回来时,在铁娜的邀请下,我和苏伦参加过几次埃及政要的私人舞会,对中层以上的政府官员都有一面之缘。
嗯,这只是从几百万开罗人口里随意抽取的一个例子,就像实验室笼子里的小白鼠,不必感到有什么可遗憾的。他恢复了冷酷淡然的表情。
我很想问为什么选择他?这句话,但强行忍住,假如这个试验必须要进行下去,选取任何一个人都是我的同类,无论我认不认识,都要有人付出生命。
当地球开始倒转,我们能注意到本来是夕阳落山的黄昏会变成斜阳高照的下午,然后太阳由西向东倒退,再转换成红日初升的朝阳。而我们的艾隆先生,也会从河边垂钓的状态回溯到上午刚刚离家的时候。再看那条小河里的水,正在缓慢地上涨,升高到日晒蒸发之前的水位。
画面随着土裂汗大神的解说变换着,果然是由黄昏逆向进入了早晨。
假如把这画面行进的速度加快三百六十五倍怎么样?一年变成一天,他倒退一条之后,等同于年龄缩小一年;再设想速度加快十万倍、一百万倍又会如何?我们可怜的艾隆先生会成为一粒受精卵,当时间回溯的速度无限增加、进程无限延续之后,结果又是什么?风,那时候,地球都不存在了,它会回到自己形成的时候……
眼看着画面上的艾隆迅速变得年轻、瘦削、干练,然后身高降低变成了一个刚上中学的青涩少年。
我不想再看下去:停,请停止播放,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假如我能得到亚洲齿轮无限制提供的能量,就会把地球的时间刻度调整到类人猿出现的年代,一步一步重新发展过来,修正我犯过的错,还你们一个真实的地球,并且彻底消弥大七数的隐患。拯救地球的同时,其实也是为了整个宇宙的和平发展,毕竟只有地球人的科技文明高度发达之后,才会产生土星移民计划,才有以后的土星世界。
他关掉了画面,继续慷慨陈辞。
回到类人猿的时代,那么地球上已经建设完毕的那些大城市呢?都会毫无例外地毁灭?我忍不住反驳他,那种拨乱地球转动频率的危险举动实在是不可取的。
地球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而重建,我只不过是在弥补自己的过错。风,地球这样下去,一定会走向灭亡,就算建设得再花团锦簇,死后不也是万千尘埃中的一粒?
他试图说服我,但我已经无法再听下去了,举手制止他:算了,那是一个太疯狂的计划,你还是放弃对地球的盲目操纵,让它自生自灭好了。
你——风,我觉得你应该真正冷静下来,为地球的未来考虑。大七数行将来临,何必硬生生地把地球推入毁灭的火坑呢?
走廊的一端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萨罕铁青着脸出现在门边:主人,我们已经选择了撤退,毒虫的威力非常强大,我建议暂时封闭地脉出口再想办法,再硬冲硬杀下去,只怕会有更大的伤亡。
他的肩上搭着两条软绵绵的青蛇,尾巴尖一直悬垂到脚后跟,指缝里还捏着两条兀自张牙舞爪的褐色蜈蚣,摇头摆尾地攒动着。
土裂汗大神脸色一黯,萨罕马上接下去:主人,咱们低估了对方,蛇阵辅助以晶石的力量,比预计中的敌人强盛至少十倍。布阵者并非只有阿尔法一个人,而是借用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
他把蜈蚣丢在地上,迅速抽出腰间的弯刀,唰地削下去,将蜈蚣拦腰斩断。
他的怀疑跟我不谋而合,很明显,是阿尔法和唐清同时出手,才把空院里封锁得严严实实。他们是敌人,怎么可能善意地合作,而且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之极?
萨罕用刀尖挑起一截蜈蚣,送到土裂汗大神眼前:它们是可以随时再生的,就像蚯蚓或者壁虎的尾巴,一刀砍下去,并不能杀死它们,反而是催生了一条新的生命。在这种状态下,无论咱们怎样出击,毒虫的数量永远不会减少。
从头到腰的那截蜈蚣仍在蠕动着,并且从断口处延伸出一节淡黄色的肢体,生命的活跃程度丝毫不受影响。
可是,我们没有一点退路,前进或者死,就这么简单。土裂汗大神艰难地回答,同时向栏杆外指着,能量不会支撑太久的,当飞行器的主控机构关闭后,约三分钟内,我们就将一起变成自由落体——
萨罕苦笑起来:主人,这么说来,你曾经向大家许诺过的未来,从一开始起就没有机会兑现,是不是?
土裂汗大神咳嗽了一声,皱着眉陷入了沉默。
他说过自己从不说谎,但那本身就是一个动人的谎言。上一次他因为能量耗尽而驾驭着大型飞行器遁入地下,这一次则是在强弩之末的状态下,准备强行突破地脉出口,占领阿尔法的世界。他虽然是沙漠人奔走相告的神,本质上却只是掌握了高等文明的人。眼下,能量消失,人也只能是人而不可能有本质上的跃升。
萨罕的额角上在流血,暗红色的血液沿着他的脸颊淌下来,像一条更加丑陋的血色蜈蚣。他身上的灰袍被撕了十几条口子,露出里面赤铜一样的肌肤。
那样的话,主人,我送风先生出去,免得被咱们连累,可以吗?他仍然保持对土裂汗大神的恭恭敬敬。
土裂汗大神挥挥手,无声地背过身去,不再说一个字。
萨罕悲哀地凝视着对方的背影,终于摇了摇头:算了,风先生,请跟我来。
他带着我重新登上那架旋转扶梯,一层一层地向上走。黑暗之中,他的血滴在金属阶梯上,不时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更有几滴落在我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诡异的腥气。
萨罕,你要不要紧?我抬起头向上望着,尽头是一个灰白的圆点,跟我和关宝铃从玻璃盒子里脱困时的情景极其相似。
还好,还好。他闷声闷气地回应着。
刚刚走过底层大厅时,我向那条幽长的甬道里看了好几眼,费了好大力气才抑止住自己要奔向那边的冲动。分开那么久之后,我第一次看到苏伦,所有奔放的感情都在一刹那释放出来。我愿意为她流血,为她做一切,甚至最终付出生命。
分开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聚,我现在不去看她,也只是想击中精神,更快地找到解救她的方法。
苏伦不是关宝铃,即使是在毫无希望的困境里,她都能一个人坚强地活下去,因为她是江湖奇侠手术刀的唯一妹妹,而且是飞花三侠里的高手、冠南五郎大师的关门弟子。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把对苏伦的那份不舍深藏起来,同时用力挺了挺胸,加快了上攀的速度。
升上最后一段扶梯后,我又一次站在那座山墙破损的小楼里。外面依然是漫天飞舞的雪花,上次走来时的脚印早就被大雪覆盖住了,那条横巷的每一寸地面上都覆盖着厚厚的雪被。
萨罕抬脚踢飞了一块青砖,从缺口里跌出去,落在软绵绵的雪地上。
就到这里吧——风先生,做为接受过异化过程的半土星人,我们无法从这里出去,而只能经由地脉那条大路突围。主人的智慧震古烁今,超越所有的地球人,如果他说没办法解决的事,我想一定也就到了无可救药的末日,所以,这大概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多保重。
提到半土星人这个词,他的笑容变得苦涩而牵强。这个特殊人群的异化过程总会经过一道被白布层层包裹的手续,犹如作茧自缚的春蚕。当他们处于这个不上不下的进化状态时,其实是最脆弱而无奈的,既不能化蝶高飞,也不能以最低等的蠕动方式逃走。
或许我能做些什么,但是……我沉吟着,因为土裂汗大神的再造地球理论着实刺痛了我。假如他的计划得以实施,这个山腹空间以外的世界岂不是马上就要变得面目全非?我帮他冲出地脉,会不会成了四十亿地球人毁灭的罪魁祸首?
那不是关乎我一个人生死的小事,而是一次重大到无法负担起来的抉择。
萨罕摇摇头:我已经看透了地球生命的虚空,从来都不眷恋这副躯壳,所以才选择了异化之路。风先生,我唯一要提醒你的是,苏伦小姐怎么办?她是手术刀先生生前最宠爱的妹妹,你能救她出来吗?那堵水晶墙无法突破,并且主人说过,那是进入亚洲齿轮的捷径。我们的飞行器一旦坠落,这条捷径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低头望着脚下那个黑洞,忽然眉头一皱:嗯?好像有什么人跟上来了?真是荒谬!
扶梯上果然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而且是一前一后两个人。
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我一定能救她出来的。我强迫自己脸上浮起笑容。困境中的微笑,是送给别人最好的强心针。
萨罕接连三声长叹:但愿你能,诚如主人所说,大家剩下的时间都不多了。
在我看来,打开封印之门这条路,是最直接也最可行的。假如阿尔法的能量恢复,会很容易地做到这一点。
从黑洞里冒出头来的竟然是司徒求是和雷傲白,两个人梦游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踏上地面,随即感受到了外面送进来的豪雪寒意,同时打了个寒噤。
你们要干什么?从这里离开飞行器,无法得到土星能量,很快就——萨罕冷笑着,对这两个不合时宜出现的人感到不可理喻。
雷傲白缩着脖子,神不守舍地反问:什么?
当一个无法自动呼吸的胎儿离开母体子宫,再把联结着他身体的脐带剪断,后果会怎么样?萨罕用了一个最恰当的比喻,但很显然雷傲白什么都没听懂,只是痴望着外面的大雪。
我们……看到的,就是那个女孩子所在的世界?他扭过脸问我。
不顾萨罕的冷笑,我认真地回答:不完全是,只有从外面的世界第二次脱离出去,才可能进入她生存的空间。
以关宝铃在全球范围内的知名度,粉丝何止千万,而雷傲白可能就是其中最古怪、最特殊的一个。
好了,我要出去。他蹒跚地向前迈了几步,踩着满地残砖即将跨出小楼去。
萨罕焦躁起来:喂,你们两个,没有主人的命令,想送死都不行,跟我回去。
他跨过我的身边,看样子是要抓雷傲白回来,但就在脚下错步的刹那,司徒求是陡然挥出一掌,劲风荡起满地灰尘,小楼里立刻成了一个雾蒙蒙的世界。就在此刻,雷傲白一步跨了出去,站在纷纷扬扬的雪片之下。他仰着脸,张开大嘴,贪婪地接纳着半空里的雪片,像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嚓嚓两声,那是萨罕的两柄弯刀出鞘的动静,他的埃及武功与司徒求是的中国武功势均力敌,特别是在灰尘骤起的刹那,谁都占不了对方任何便宜。
我迅速跃出小楼,一把扣住雷傲白的肩膀,假如他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话,我会即刻带他重新进楼里去。
这个世界……真好,真好。他含混不清地自语着,挣开我的手,蹲在地上,抓起两团雪,狠狠地塞进嘴里,像是突然脱出囚笼的野兽。他没有死,也看不出任何异样,一切如常。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们两个只是误入土裂汗大神的飞行器,根本没经过什么异化,所以在本质上与萨罕他们是不同的,可以通过任何方式离开那个黑暗世界。
轰轰两声暴响过后,司徒求是也从烟尘中凌空翻越出来,稳稳地落在雪地里。
萨罕只追到缺口旁边,再也不肯迈出半步,冷森森的双刀贴着小臂,放声大喝:你们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发生意外的话,怨不得主人!
司徒求是与雷傲白不理会他说什么,牵着手飞奔向横巷尽头,意气风发,欣喜若狂。
萨罕眺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忽然若有所思地问:风先生,他们闯出去,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他反手收刀入鞘的时候,我心里陡然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但却无法明确地捕捉到那种感觉来自何处。从进入小楼开始,思想一直处于紧张的跌宕起伏之中,连几分钟的闲暇休整都没有,脑细胞疲惫之极,思维的灵敏度也在直线下降着。
我和萨罕隔着缺口相互拱手告别,他返身走下扶梯,只留下噔噔噔的脚步声。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为什么我看到他的刀就会后背生寒——我拍了拍木涨涨的额头,踏雪急走,一路追随着司徒求是他们的脚印。
我摸到了胸前口袋里的小盒子,但却做不了任何决定。破除唐清的毒虫阵势容易,那是碧血夜光蟾独具的特异功能,但我更想尽量把局面控制在自己能左右的状态下。
前面已经到了唐心留守的那座小楼,空院方向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杀伐之声。
风先生,我在这里。唐心在楼顶现身,轻飘飘地滑翔下来,姿态曼妙之极。经历过那么长久的黑暗世界后再看到她的笑脸,我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我立刻开门见山地问:唐清和阿尔法有没有出现过?
假如他们两个真的是联手布阵的话,我必须找阿尔法问个清楚。空院里仍旧是遍地白雪,曾经涌动如潮的毒虫又全部蛰伏下来,藏身于雪被之下。很难想像,那么多异化后的毒虫能够训练有素地隐匿在这里,随时都能听从命令向敌人发动冲击,像一队队彪悍的士兵。
唐清摇头:没有,地脉里冲出来的人已经受到重创,不得不退了回去。
我纵目远眺,雪地里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银妆素裹,看不见一个人影。
风先生,我刚才听到有人在纵声呼啸,声音很像是……老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回身向阿房宫的入口处遥望着,但雪片遮住了视线,空院向西的范围内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哦,老虎要能进来,咱们又多了一个帮手——我的精神越发振奋。当然,如果顾倾城能够同时到达,我至少会多一个可以相互商量的智囊,解开这些毫无头绪的死结就有希望了。
可是,可是……唐心说不下去,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她的头发上沾着无数雪片,融化后的雪水重新在发梢上结成了薄冰,肩头上的衣服也被雪水打湿了,看上去楚楚可怜。如果老虎站在这里,一定会心疼万分。
他一定,很想见你。我低声叹息,完全是有感而发,老虎想见唐心,就像我不顾一切地要找到苏伦一样,天下间的男女感情是没有贵贱、高低、深浅之分的,只要是出自赤诚真心,就同样能感天动地。
我知道,假如我也能放弃那些怪念头,同样以百倍的热忱接纳他就好了,但是我做不到。我说过,那是宿命,不可抗拒的宿命。唐心扬起头,用力甩了甩头发,仿佛要把全部不愉快甩开似的。
啊哈——呜嗷……从封印之门的方向传来连续不断的怪叫声,雷傲白像只呼啸的怪兽狂奔而来,轻功发挥到极限,嗖的一声从我和唐心身边掠过,兴高采烈,并且手舞足蹈,像个快乐无知的疯子。
司徒求是紧跟在后面,风驰电掣地奔跑之中,没忘了谦恭地向我抱拳行礼:风先生,谢谢你救我们师兄弟出来,大恩不言谢,以后一定……一阵雪花卷来,把他后面的话无声地吹散了。
这两个疯子是什么人?唐心皱着眉,略显不悦。
我挥手拍去头顶的积雪,准备用最恰当的话解释清楚他们的来历,但只一瞬间,我猛的抬头大喝出声:别去——别向前去!
从雷傲白掠过到现在绝不超过三秒钟,我的反应不能说不快,可惜还是晚了一点,师兄弟两个几乎同时越过围墙,闯入了空院。以他们的轻功,做到踏雪无痕并不费力,又是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下,所以最初的一段路程,脚尖点在雪上,轻飘飘地滑过,肯定不会惊扰了雪被下的毒虫。不过,等他们深入空院的核心地带之后,恰好也是毒虫蠢蠢欲动之时。
啊?他们……这可怎么办?唐心叫起来,双手一拍,满脸都是突如其来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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