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之王

作者:飞天

向苏伦道了珍重后,我挂了电话,萧可冷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此时才黯然长叹:风先生,我猜苏伦姐的意思,是一直在等你前往搜索队与她会合。我们已经是相识数年的好姐妹,她的心思,我闭着眼睛都猜得到。

我不敢接她的话题,怕自己重新在苏伦与关宝铃之间徘徊分心,马上改换了话题:小萧,拆解别墅的工程人员就请你费心安排——对了,我一直没看到霍克,他呢?去了哪里?多事之秋,神枪会这边的指挥系统,单靠王江南一人之力,到最后肯定会穷于应付,左支右绌。

萧可冷挥除了自己脸上的郁闷,正色回答:孙龙先生电话差遣霍克去了东京,应该是去搜索一份资料,很快就能回来。

她走向楼梯准备告辞,但旋即扭头问:风先生,那本册子的原主人是谁,您有兴趣知道吗?

不等我回答,她直接报出了前一位收藏家的名字:渡边幸之助。

她悄悄下楼,只留我一个人对这个名字发愣。大人物说到鲛人双肺时,也提到了渡边幸之助,一个博学多才的日本老人。我隐隐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或许会跟我的追寻工作有某些关联。

座钟的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但我突然变得毫无睡意。

明天就要拆解房子,如果一砖一瓦都分解开之后,一无所获,什么都发现不了,那就证明我的决定是完全错误的,而且此前发生在房间里的种种不可思议事件,都会失去了承载体,永远不会再现。比如那些时隐时现的水泡声、关宝铃的消失和幻觉、我的某些奇怪的梦、九头鸟挣命局的意义所在……

我又一次踱进了书房,仰面看着头顶的十字交叉横梁。梦见大哥在这房间里搜索时,我感觉他是在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借助罗盘来隐藏它。或许我该努力搜索那罗盘的下落?秘密就在书里?

那本属于恨晚居项悔祖上的册子,被孤零零地平放在角落里,或者我能想像出它离乡背井来到日本的理由,应该是被二战时的日本兵抢来,再以极低的价格卖给日本文物收藏家,然后价值辗转翻了几万倍,最终进入渡边幸之助的手。它上面,每一页都应该溅着中国人的热血。

青铜武士像的存在,如果是为了感应格陵兰岛冰盖的消融事件,这一点有什么实际意义吗?至少目前看不出有任何价值。

我翻到册子的末尾一页,那个字,肯定就是阿尔法的符号。这一点就太让人费解了,在中文版的古书里,出现现代符号,绝对是让任何考古学家和文物贩子们难以置信。

回到沙发上躺下的时候,我脑子里反复徘徊着这个阿尔法符号。它跟前面那些文字和图形的笔迹完全相同,绝对出于同一个人之手,不像是后来人开玩笑伪造上去的。

情丝出产于阿尔法,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符号代表的是一个具有固定称谓的地方,就像我们说的北海道、香港、曼谷之类的地名?那么,历史上的中国,到底有没有一个地方被称作阿尔法呢?

中国历史上存在很多流传极范围极其狭隘的文字,比如西夏文和金国文字,某些部分根本没人能读懂。这个符号表面看是阿尔法,那么是否会是我们之前从未发觉过的中国古文字呢?它一定是指中国大陆的某个地方,并且是在秦汉版图之内的,否则张衡何以能找到那种情丝?

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我觉得眼前有人影晃动着,并且阳光从窗子里直射到沙发上,耀得眼睛生疼。

我睁开双眼,看见萧可冷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凝视着我,立刻掀掉身上的被子跳起来。其实思想一直处在朦朦胧胧之中,根本没有睡熟。茶几上放着一个白色的汤煲,传出略带涩意的参汤香味。

风先生,这一段时间你睡得很少,以前苏伦姐就嘱咐我要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这罐高丽参乌鱼汤温度刚刚好,喝了可以多补一补。不施粉黛的萧可冷脸色显得十分苍白,但看起来情绪还好。

茶几的另一端,是两个黑色的文件夹,全部敞开着。

喝完了汤再看吧!这是关于昨晚车祸的调查报告,另一个是以前手术刀先生探测别墅时的结论报告。风先生,拆解别墅容易,再恢复起来就难上加难了,我劝您要三思而后行。她疲倦地笑着,仍旧在做最后的劝说。

喝完参汤,我觉得身体里的倦怠减轻了不少,只是心上还有块大石头压着似的。以我的计算,中午之前,就差不多应该收到顾知今的讨伐电话,他平白无故少了个妹妹,弄不好会跟我拼命,全部迁怒于我。

警察的车祸现场报告上说,车子以一百公里的时速平稳行驶,爆炸是从后备厢发生的,附近别墅里的两个年轻人目睹了车身上升起一个大火球,随即一声巨响,车子便飞上半天,四分五裂,残骸遍地。爆炸和大火,销毁了所有驾乘者的痕迹,现场只看到钢铁碎片与炸裂了的不锈钢轮毂。

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来,警方判断起火原因为不明型号的炸弹所致,没有任何暴力组织出手的明显线索——萧可冷无奈地摊开两手,文件夹里的十几张图片清晰再现了车祸场景,其中一幅是被烧焦了的方向盘,只剩下一个古怪的铁圈。

我仰天长叹:顾倾城莫名其妙惨死,顾知今那边非得急怒攻心、狂吐鲜血不可。跟他算是朋友一场,这个黑锅背得简直让我百口莫辩。

手术刀的探测报告大约有一百多页,我直接翻到了结论部分:墙壁没有夹层暗道,主楼下没有地下室,所有房间内的金属构件没有弹簧机括。这种言简意赅的结论,是他花费了近两万美金聘请了专业的探测队做出来的,对他猜测的方向毫无帮助。

萧可冷拍打着武士像的肩膀,无奈地笑着:射线探测的结果真是奇怪,明明知道武士像会自己改变方向,偏偏测得它的内部为实心结构,没有电磁动力或者任何机关存在。手术刀先生曾开玩笑地说过,要想破解寻福园的秘密,只能逐一拆分才行。没想到,他的这个心愿要着落在您身上完成了。

我凝视着窗外被朝阳染红了的瞭望塔,无声而笑:对,世界上的谜题总要有人挺身而出破解,或者总要有人有勇气承担骂名,只希望这次拆解行动一无所获之后,你跟苏伦不要一辈子笑我。

萧可冷甩着短发,眼睛里重新出现了充满朝气的光芒:怎么会呢?如果一定要承受开拓创新的骂名,我情愿跟风先生一起承担。

萧可冷的办事效率是一流的,火速招募到的四十名健壮工人,在两个小时内便把主楼里的家具、书、装饰品全部搬出来,用四辆加长型卡车运往东面的那幢名为水之雾的别墅,为每个人都妥善安置好房间,一切井井有条。

水亭里放了一张茶几,几个小凳子,还有水壶、水杯、龙井茶,做为我的临时指挥所。

从这个角度看,九头鸟挣命局的杀机很明显的凸露出来,二楼的卧室、客厅、书房三间房子,只在客厅南墙上留了一面九宫格的木窗,犹如九只虎视眈眈向南怒目而视的鬼眼。

这种坐北朝南的房子,本来是为以门窗为口鼻吸收日光的阳气,但主楼上的门窗都犯了肚大口小的风水大忌,浊气汇聚,根本无法排出。住在屋子里的人,无论是头脑智慧还是官财运势,都被阻隔在九宫格窗之内,要想冲出来,必定被分割为九条通道,费心费力,就算有冲天之志,也被无谓的挣扎消耗掉了。

大亨显得非常低调,早早就转移去了水之雾别墅,昨晚的深谈,并没有让他收到预想中的答复。换了另外的人,一听到艳丽无双的关宝铃是大亨的女儿,并且能成为他的东床快婿,只怕乐得心花怒放,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怎么还会举棋不定,需要反复考虑?

基于这一点,我恐怕已经得罪他了。

黄黑两色的工程吊车驶进别墅时,萧可冷正走近水亭,向我请示:风先生,正式的拆解过程可以开始了吗?最主要的难题是将那武士像吊起来,您要不要亲自看着工人们操作?

我摇摇头,萧可冷的办事能力让我足够放心,我希望自己能在拆解过程中,详细地从外部结构上,洞察大局。

萧可冷点点头,跑向那辆起重工作极限为八吨的小松吊车。日本出产的工程机械质量一流,工作效率极高,得到了全球各国工程专家的好评,大概一小时后,那武士像就会被请出别墅。

我希望有什么发现?暗道、夹墙、地下室……应该不会是这种普通的隐蔽结构,大哥把寻福园的外表建得如此古怪,会不会是故意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故意带给人不悦的心理感受?那么,别墅的命运显而易见,就是被迅速拆掉,无论它的现任主人是谁。

那么,大哥建造别墅的意图是为了让后来的主人拆掉它吗?比如他留赠给手术刀之后,真实的目的是希望手术刀能猜透这层意思,然后拆除它,得到别墅下面的秘密——不,或许如鼠疫所说,大哥自从十五年前跃入通灵之井后便被困了,一直没有能再回来,结果别墅顺理成章地留给了手术刀。

鼠疫的话,曾带给我很大希望与困扰,十五年来,大哥是被困在一个神秘空间里吗?就像关宝铃曾经进入的幻觉,或者我们共同经历过的玻璃盒子——

风,打扰一下。关宝铃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我的沉思。

最近总是这样,思想分神的时候,根本觉察不到外人的接近,这一点是江湖高手真正的大忌。

关宝铃手里握着一卷纸,仍旧穿着萧可冷给她准备的运动装,头发随意披散着。换掉一身黑衣之后,她的心情似乎也有了好转,面貌越发清新可人。

风,我绘了一张那天通灵之井里显示出来的麻雀图案,希望能对下面的工作有帮助。她推开茶杯,在桌面上铺开那张八开大的白纸,果真就是水面上显示出来的麻雀图案,跟我记忆中的丝毫不差。

经过了昨晚跟大亨摊牌的一场对话,再见到关宝铃,忽然觉得以前的种种担心都消失得如阳光下的残雪,瞬间踪影无存。她是那么漂亮,像一朵阳光下盛开的灿烂的牡丹花,带着让人心荡神驰的诱惑力。如果我愿意,只要向大亨点点头,倒戈归顺,就能一辈子拥有眼前的美女了。

关宝铃扬起双臂,倏地一个旋转动作,细密柔顺的长发像一柄缓缓打开的古典绚丽的江南绸伞,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神迷醉。

风,我希望结束了北海道这边的事以后,咱们可以做最好的朋友,同意吗?一边开口,她的长睫毛一边在动人地扑扇着,在颧骨上投下幽深的光影,她当然知道大亨找我谈话的事,已经把心里最难解的那个死结彻底打开了。不过,她的容貌与大亨相差甚远,应该是跟母亲相像才对。

我努力收敛心神,拿起铅笔,以极细的笔触在她的图画表面画出了九宫格的方框,并且将麻雀身体部位暗自表现出来的八卦门户——休、伤、生、杜、景、死、惊、开涂成黑点。

这个九宫八卦雀杀阵是从三国时蜀国军师诸葛亮的八卦阵里演化出来的,经唐宋元三代的术数高手反复研究,终于在元末明初时,从著名的抗元义军穆家手中最后定形。阵法的要诀是依托天时、地势、人性命格三点的奇正变化,辅助以南方丙丁火的朱雀燃烧力量,积聚所有的攻击性,行石破天惊一击。

关宝铃不理解我的用意,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我手里的铅笔。

在萧可冷的指挥下,吊车已经靠近主楼,吊臂延伸出去,只等工人们拆除屋顶,然后开始吊运。

我的思想处于高速运转之中,可惜术数高手张百森离去、邵家兄弟双双毙命,只能由我自己来考虑这个阵势可能发挥的作用。姑且不论拆别墅、建水渠能否克制大亨中的黑巫术的诅咒,单看修改后的格局,南方朱雀直冲一箭穿心局,绝非好事。

枫割寺那边的箭势是一切飞禽布局的克星,如果两阵相对,势成水火,只能看谁把谁杀伤克死。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关宝铃脖子下面,触目惊心的齿痕第一时间吸引着我,它们越来越多,她就会距离死神越来越近。红色的齿痕带着邪恶而诡异的力量,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每一个都清晰如最经典的纹身。

这些东西——关宝铃觉察到了我的痛楚,伸手摸着脖颈下面。

叶先生已经告诉了我实情,并且今天早晨七点钟已经电告海伦,准备十五亿美金,上午十点钟之前打入勒索者的瑞士银行账户。别担心,我会没事的,算命先生曾说过,我能永远开心,永远幸福,因为我的掌心里带着一环无忧纹,被生命线直穿过去,所以,快乐会伴我终生。

她幸福而自信地笑着,像一个快乐的小女孩,早把自己天后巨星的矜持抛在脑后。这副样子出现在狗仔队面前,我猜绝不会有人把她跟舞台上艳光四射的巨星关宝铃联系起来。

大亨终于走了关键的一步,这让我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巨石。当然,大亨与小燕的深度合作,也为追踪勒索者老巢的行动提供了有效的保障。对于胆敢挑战自己权威的人,大亨是绝对不可能白白放过的。

工人们掀去屋顶时的动静非常轻,掀起的灰尘浮土也很少,并没有在别的国家常见的噗通噗通的巨大响声和近百米方圆的粉尘污染,日本人的敬业精神由此可见一斑。

关小姐,根据你的想法,水渠建造起来,叶先生的病就会彻底解除吗?我对这事一直持怀疑态度。

关宝铃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那是来自上天的神谕,上天是不会愚弄凡间世人的,对不对?风,你真该去听听基督教的教义宣传,教友们每个人都在说信上帝者得永生,即使我们不是基督徒,也都应该有自己的信仰对不对?秉持永恒不变的信仰,人才会活得快乐一些,如果我们执著地相信光明一定会来到,它就会来,不辜负我们的祈祷……

对她与母亲被大亨始乱终弃的历史,大亨只含糊带过,文艺小说里已经充斥着非常多这样的桥段,富家公子爱上贫民女孩,爱情消失时也就是那女孩吞下苦果的最后谢幕。我能想像到,关宝铃幼年时曾有一段很不快乐的贫困日子,才会变得像今天这样渴望光明。

我点点头,对她报以微笑,如果改建水渠能破解大亨中的黑巫术,毕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我也希望通灵之井的神谕会产生奇特的力量。

提到黑巫术,我不可避免地会想起神秘消失的瑞茜卡,那个名震中东的银色蒲公英。枫割寺给了我很多毫无头绪的谜题,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解,耽误跟苏伦会合的日子几乎是肯定的了。

吊臂已经伸到露天的主楼客厅顶上,工人们忙着用钢丝绳捆绑青铜武士像,随即发出可以起吊的手势。

武士像的重量,粗略估计会在半吨以下,吊起它绝对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但奇怪的事发生了,当吊臂持续上扬时,四米长的钢丝绳被绷得笔直,那青铜像却一动不动,所有的工人都聚拢了过去。

我倏的站起来,感觉有些不对劲。

萧可冷已经灵猿般沿着吊臂爬上二楼,粗略扫了一眼,随即回头向我招手。

额定工作极限为八吨的吊车,至少能轻松起吊五吨以上的重量,何以会无法吊起这尊武士像?我丢下铅笔,直奔主楼,把关宝铃一个人扔在水亭里。

风先生,钢丝绳已经绷到极限,似乎这武士像的重量没有咱们想像的那么少,或者它下面是跟某些机关连在一起的?萧可冷居高临下凝视着那尊武士像,眉头紧皱。我跃上吊臂,站在萧可冷身边,能够仔细地俯瞰武士像的头顶。

它绝对没有五吨重,而且两层楼之间的隔离厚度仅有五十厘米,不可能放得下某种巨型机关——我略一思索,马上吩咐萧可冷:调一辆更大功率的吊车过来,无论如何也要把它运出去。再有,同时找一辆轻便型移动射线车,我们弄出青铜像之后,马上对它进行重复的详细监测,看看它肚子里到底有什么!

以我的考虑,即使武士像下面连着某些轨道、平衡铁之类的,只要起重量超过二十吨的大型吊车,拉断那些千丝万缕的东西,丝毫不在话下。

萧可冷迅速取出电话,开始调集车辆,简短几句通话后便轻松安排完毕。商业社会的好处又凸显出来了,只要你有钱,一切都不是问题,非但能调集任何工程车辆,有需要的话,可以一小时内调集一个坦克师出来,前提是要有很多很多的钱。

一小时后,一辆额定起吊重量达三十吨的吊车开进了寻福园,并且在六道钢丝绳的帮助下,顺利地将武士像吊了起来。吊臂看上去非常吃力,旋转出废墟后,将它缓缓放在地上。

看这样子,武士像起码有十五吨以上的重量。风先生,以您的见识,同等体积的雕像,用什么材料制造才能达到十五吨的巨大重量?萧可冷惊骇地摇着头,跟我一起跃在书房的地面上。

出乎意料的是,放置武士像的原先位置,根本没有任何金属装置,只是普普通通的大理石地面。

萧可冷指着那块地面,大声命令身边的工人:凿开那里,一直贯穿下去。立刻,叮叮当当的锤凿声交响起来,只有十五分钟时间,工人们便把钢筋混凝土楼板凿穿,已经能看到一楼的地面。

楼板的结构同样普通,并没出现特别粗的钢筋网或者某种金属轨道,一切建筑材料的规格,都符合日本建筑行业的普通标准。萧可冷有些泄气,不过她最早就忽视了一点,如果武士像的重量真的达到了十五吨,那就不是目前看到的楼板能承受得起的了。

根据钢筋直径、混凝土楼板厚度,可以大概推算出,楼板的承重力是在五吨左右,如果在局部丢下一个重达十五吨的青铜像,后果只能是楼板被压穿,它将一直砸进一楼的地面,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深入地下一米左右。

唯一的结论就是:武士像并不超重,而是神秘的地下存在某种强烈的吸力,将它固定在这个位置。吸力之大,绝对超过了小吊车的起重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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