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之王

作者:飞天

我在洗手间门口停了停,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些乱,眼睛浮肿,里面穿的衬衣也皱巴巴的,根本毫无风度可言。男人跟女人一样,不打扮、不化妆、不换衣服,就怎么看怎么像街头邋邋遢遢的流浪汉。

叮零零——沙发边的电话响起来。

我收回思绪,走到大厅里去接电话,没料到竟然是苏伦的声音。

风哥哥,我这边所有的设备都已齐备,正在下一场雨夹雪,空气太冷,预计正式进入兰谷要在一周之后,你那边怎么样?她好像是感冒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只说了短短的几句,跟着就是两个响亮的喷嚏。

我舒舒服服地将双腿搭在茶几上,身子后仰,半躺在沙发上。即使没有她的电话进来,我两天内也得找她,商量拆解寻福园的问题。不管这栋房子算是大哥杨天的或是手术刀的,我都必须跟她商量过,才能动它一砖一瓦,这是最起码的做人礼貌。

中国的西南边陲气候条件非常恶劣,除了当地零零落落的原住民,还会有犯了各种各样的罪之后,卷铺盖进入原始丛林的逃犯。所以,她的探险工作,除了要防备野兽、毒虫、瘴气、暗洞之外,还得随时准备跟那些贪婪成性的江湖渣子做斗争。

我把枫割寺里的变化简单说了几句,因为这些情况,她都会通过萧可冷的转述得到,但仅仅是一鳞半爪、一知半解的转述,有时候会洋洋万言、离题千里,甚至曲解了某些话的意思。

当她听到顾倾城出现时,匆忙地插嘴:风哥哥,这个女孩子不简单,虽然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但她有两项极端的本领——破解机关与领悟音乐。做为盗墓者,每天都会接触毒药机关、暗器埋伏之类,有她在身边,或许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言外之意,顾倾城可以留下来,大家能够相安无事地一起工作。对于关宝铃的存在,苏伦始终持排斥态度,但对突然杀出来的顾倾城,却是无上欢迎。

细溯原因,关宝铃不是江湖人,娇娇弱弱,只会给大家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跟谁在一起,就会拖谁的后腿。苏伦竟是如此功利的人,让我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心头的阴霾郁闷一下子全部扫清了。

苏伦等我笑够了,才一本正经地重新开口:风哥哥,你在笑什么?

我不想指摘任何人的不是,立刻转入正题:苏伦,关于通灵之井上显示的雀字,还有神壁大师的解词——我有个想法,拆解寻福园,看看手术刀先生的探索过程中,有没有什么致命的遗漏。我不相信,大哥会建一座完全违背风水学的房子矗立在这里,那样非但毫无意义,更会给自己人带来难以估量的灾祸。

这段话的结尾,我并没有谦逊地征求苏伦的意见。没有亲眼看见通灵之井显灵的人,绝对无法理解水泡组成的那些大字的诡异,即使聪明如苏伦,也没有这种强大的想像力。

壁炉里的火就要熄灭了,我坐着的姿势,视线自然而然落在那青铜雕像上。

苏伦很沉得住气,没有立刻表示激烈的反对,她当然能想到我此举的公心与私心。

我拿起侧面茶几上的铅笔,在电话簿的封面上写了个雀字,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风哥哥,你的意思,神壁大师解开了那四句神秘的短句,目标直指枫割寺——只要破解九头鸟挣命局,关宝铃祈求的事就能如愿?但破解格局,并不一定要全部推倒。你安排搭建的四座瞭望塔,岂不也从另一个正常途径达到了破局的目的?

我用力在那个字上划了两下,把它涂成一团黑色。苏伦能够举出的反对例子,我都考虑过,甚至想得更长远——改寻福园为雀字形水渠,它在南,北面正是枫割寺的一箭穿心局,利箭对朱雀,后者更是随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当然,水渠是不能有人居住的,大家会搬向东面二百米开外的另一处别墅,这边的寻福园旧址等于临时废弃掉了,借以躲避一箭穿心局的煞气。

苏伦又开始捂着嘴打喷嚏,鼻音更重了:风哥哥,我尊重你的决定。

她想说的话肯定很多,但隔着千山万水,都全部省略掉了。正如我无法决定她的搜索队的下一步动向一样,她也没法说服我做什么或是不做什么,换位思考,她闭嘴的做法,无疑是最聪明的。

电话里也出现了冷场,最后是我先打破了沉默:苏伦,你有没有想过,第二座阿房宫只是有人编造出来的神话?经过无数次的以讹传讹之后,流传到今天,就成了活灵活现的真实情节。还有,你该去过普陀山吧?山上著名的八景之一普陀云海出现时,很多人亲眼见过云海中屹立着佛光万道的连绵宫殿——不必我说,你也明白那只是海市蜃楼的一种,埃及沙漠里时常能见到。在你所去的西南边陲,很多世代居住于丛林的人,像是陶渊明《桃花源记》里的隐居者一样,连朝代更替都不清楚,又怎么会知道阿房宫与海市蜃楼的区别?

苏伦笑起来:风哥哥,你打的比喻非常对。

海市蜃楼被喻为贪心魔鬼的诱惑,过去的漫漫历史长河中,曾夺去了无数贪婪者的性命,他们总以为向前一百里、五百里、一千里,就能进入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最终却成了沙漠毒蝎的美餐。

深山老林里极多瘴气、毒雾,特别是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常常会凝固不动,停留在某一个地方二十四小时或者更久。阳光投射到这种混浊的雾气中时,最容易产生彩虹和莫名其妙的幻像。

以苏伦的知识结构,这些都是早就俱备的探险常识了。

那么,风哥哥,天梯会通向哪里?依照当地人的传说和那两名老农发誓赌咒说过的,一进天梯,能看到星星、月亮、火球、悬浮在空中的轮船……她笑着暂停,为我解释:轮船是不可能悬浮在空中的,老农指给我看过,他们以为是轮船的东西,与太空望远镜哈勃非常近似,所以,这里应该更正为航天器——

我只能无语了,不过说实话,苏伦的描述很吸引人:充满危险的封闭山谷、名为天梯的古屋、进入古物后看到的诡异情景……如果不是有海底神墓的事牵着,我倒也很想进那个什么天梯去看看。

老农说,进入天梯后,身子会一下子沉到地下,一直下落,大约吸完半支无过滤嘴香烟的时间,眼前有亮光的时候,就进入了阿房宫。苏伦的叙述津津有味,像是在念一本盗墓类的传奇小说。

电梯?古屋天梯是一架电梯?那是我的第一反应,也是任何现代人必然的反应。

苏伦长叹一声,刹住话头,换了另外的话题:风哥哥,还记得土裂汗金字塔下的那些孟加拉国金线蝮蛇吗?以蛇类的生活天性,易地而居,成活率非常低,就算勉强进行大规模迁徙,最终结果,不是死亡殆尽,就是被当地的蛇类完全同化。我一直在想,兰谷里的飞蛇来自何处呢?对照蛇类的全球图鉴可以了解到,这样的飞蛇曾见于中美洲的热带丛林里,数量极其稀少——

对面那青铜像手里的盒子忽然射出一道亮光,笔直向西,从我头顶上方越过。

我猛然跳起来,把电话机扯到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某个塑料部件摔断了,碎片乱飞。那道亮光投射到大厅的西墙,旋即折转向上,在楼梯拐弯处发生了第二次反射,冲向二楼。

风哥哥——苏伦叫起来。

我扔下电话,飞身越过沙发,跳上楼梯,右手在扶手一搭,凌空跃起来,避开光线,落在二楼入口处。光线的最后落点,就在那青铜武士像的眉心上——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他站立的角度至少向正北偏移了十五度。这个变化非常明显,因为他此刻几乎是正面向着楼梯,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看得出。

光线持续了三秒钟,然后就消失了,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味道,唯一的改变就在武士像的站立角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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