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之王

作者:飞天

我向前跨了一步,三柄枪如影随形地跟进,更用力地顶住我。

风先生,我为宝物而来,你想必不会为了这莫名其妙的牌子拼命吧?金手指的声音冷若冰霜,清脆得像是跌落在廊檐下的冰棱。

我慢慢吁出一口白汽,淡淡地笑着:金小姐,高处不胜寒,下来说话不好吗?

蓦的眼前一花,掠过一团黑影,金手指已经落在桌前,顺手抄起了那块木牌,迎着灯影,仔细观察着。她的手掌极其小巧,只能托着牌子,金色的指甲套闪着凛冽的寒光。木牌的厚度差不多有一寸,形状并不十分规则,并且背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看了约半分钟,金手指情不自禁地自语着:这到底是什么——两朵花?花里藏着什么秘密?她把木牌凑近鼻子闻了闻,又贴在耳朵上听了听,看来如果不是嫌它有点脏,还会用牙咬一咬的。

江湖上都说,贼有贼路。这一行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鉴宝方法,细数起来不下几百个流派几千种怪招,不一而足。

她没有任何发现,所以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把木牌轻轻地在手里掂了掂,目光一转,落在鼠疫脸上。我以为她要开口问什么,但只是金光一闪,唰的一声,鼠疫的两只袖子突然齐着肘部断开,又被纵向划裂,飘然落地,露出他手臂上纹刻着的两朵莲花。

金手指做为黑夜天使帮的要员,虽然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心思运转的速度之快,让我在心里偷偷赞了声好。如果要我来做,也会像她一样,比较木牌上的花与鼠疫臂上的图案有什么不同。

鼠疫长叹:不用比较,一模一样,我让纹身师照着木牌上刻的,笔画、比例完全相同。

屋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沉闷而古怪,金手指浑身不带杀气,但她的尖尖十指,却随时都有可能撕裂鼠疫的胸膛。

那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两朵花,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金手指客气地一笑。

她的脸那么白嫩,鼻子小巧而坚挺,眼睛水汪汪的,波光流荡,似乎会说话一般。她有着韩国女孩子标准的娇俏五官、苗条身材,长发盘在头顶,又用一张坚韧的纱网拢住,显得干练而妖冶。

鼠疫又是一声长叹,摇了摇头。

鼠疫先生,做为赤焰部队打入我们帮派里的卧底,其实你早就上了帮里的必杀黑名单。上一次,你侥幸诈死逃脱,不过没有人能两次同样幸运,而且我跟帮里的兄弟,更不会两次犯同样的错误。所以,这一次,要对不起你了,除非,你能给我一些有用的信息,做为赎罪立功的表现,或许帮主高抬贵手,能再放你一条生路……

金手指循循善诱,忽然抬手指向窗外:两位,如果你们提供的消息,不能让我满意,我可能没办法保证萧小姐的安全。

这就是神奇的江湖,可以把一个刚过二十岁的漂亮韩国女孩子塑造成举手杀人的犯罪机器。如果她不踏入江湖,此刻或许跟诸多韩国女明星一样,活跃在亚洲的影视舞台上,成就另一番绝对不同的人生。

外面下着雪,不紧不慢、绵绵密密的雪,明天早上,整个枫割寺、木碗舟山,将会变成银妆素裹的世界。或许今冬的最后一场瑞雪过后,日本列岛的樱花就要开始孕育蓓蕾了吧?

金小姐——我叫了一声。

她的目光迅速落在我脸上,像一只无比敏感的灵猫。

我知道,你的指甲可以飞速轮番弹出,杀伤力比加重型的弹簧驽匣还要厉害。据国际刑警方面的资料显示,你从不喜欢在指甲上淬毒,只依靠发射时的巧劲与准劲,所以你应该可以看到——

我的身子骤然一缩,原地横转九十度,这一刻,至少有两柄枪失去了目标,等两个黑衣人重新挥动手臂,准备第二次指向我时,我已经夺了第三个人的枪在手,指向其中一个,而右手的小刀也准确地贴住了另外一个人的喉结。

瞬间杀死这三个人,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金手指并没感到惊讶,只是轻松地耸了耸肩膀:风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我把左手里的枪高举,只用拇指、中指捏住,其余三根手指一起发动,几秒钟时间,手枪已经散落成十几块零件,叮叮当当地落地。

我的意思,宝贝你带走,别动我的朋友,这笔生意可不可以做?我不想萧可冷受到伤害,今晚不跟踪鼠疫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金手指哼了一声:我看过风先生在埃及沙漠里的传奇故事,但你只有一个人,去掉这三柄枪,外面还有——

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金小姐,我不管其他人,只要能杀得了你,就可以阻止今晚所有的不愉快。十步之内,你能逃过我的出手吗?此时,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在八九步之间,枪击、飞刀,两道杀手,取她性命会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金手指的红唇翘了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风先生是中国人中的大英雄,难道在任何事上都跟我们这群小人物斤斤计较?不过,我会给你面子,今晚的事大家各取所需,一拍两散,但我既然执掌黑夜天使帮的刑堂,遇见叛徒又放过他,这可怎么向帮主跟其他兄弟交代呢?这一点……唔,真是令我好为难了……

她伸手拍向鼠疫的右肩,手在半空,嚓的一声,尖锐的指甲已经收回。

鼠疫,你得感谢交了风先生这样的大人物做朋友,最起码在江湖上有了把保命伞,恭喜你了,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还有这种幸运!她在鼠疫右肩上轻拍了三下,随即走向门口,与我擦肩而过。

风先生,后会有期咯?她低声笑着,吐气如兰,空气中有莫名的异香依依不绝。

门外即是纷飞的怒雪,看着满身黑衣的她一步跨出去,像是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陡然掷下一个巨大的感叹号,让我心里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惊艳的感觉。

她扬手向屋顶上打了个招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在瓦面上,随即有十几个人跃下地,汇合了从屋里走出去的五个人,鱼贯走向大门口。这一大群人全部身着黑衣,跟在金手指身后,犹如两列雪地觅食的黑蚂蚁一般。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我骤然发觉,原来门外还藏着第三队接应的人马,胸前全部挂着微型冲锋枪,足有三十余人。

金手指用八个人进屋动手、十三个人出现在屋顶制住萧可冷、又留大队人马后续接应,正是古代兵书上的涌潮伏击战阵,采取梯队式攻击方法,永远让敌人防不胜防。虽然是一次波澜不惊的小范围战斗接触,已经体现出了她在排兵布阵方面的老道经验,这一点,是萧可冷与苏伦都不具备的。

萧可冷跃下房顶,挥手拍去了满身的雪,脸上带着明显的挫败感。

鼠疫突然俯身倒地,右耳贴在地面上,仔细聆听着,一分钟后,他突然露出喜悦的表情,弹跳起来,拍手大笑:好了,终于骗过他们了!

萧可冷惊诧地迈步走进来,搓着冻红了的手背。

其实,那块木牌,不过是我依照当年的记忆,临时伪造出来的。从盗墓之王手边偷东西的本领,我一辈子都学不会,也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他脸上的疲惫阴郁一扫而空,甚至带着莫名其妙的兴奋。

萧可冷回手关上门,眉毛一挑:那么,真正的炼狱之书呢?还在杨天大侠手里?

变化之外,又生变化,我心里忽然一阵轻松。在我眼里,大哥是天下无敌的英雄,任何有损他形像的片断,都会让我郁闷丛生。鼠疫说出实情,至少表明,大哥是浑身没有一点破绽的真正的盗墓之王。

那个冬天,我在雪地里匿伏了七次,时间总计超过四十个小时,仍旧没机会下手。他的武功与洞察力高明得无法用言辞表达,其中有几次我距离他还有三十步,便给他发觉,出声警告,让我知难而退。于是,我只能采取了变通的方法——

我明白了,指着他的胳膊,替他说出来:你从望远镜里看到了炼狱之书的莲花图形,然后一点一点刻在自己手臂上,也就等于得到了那木牌上的内容?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略带得意地点点头:对,肉眼看,莲花只是莲花,但在八十倍的放大状态下,它们会变成无数密密麻麻排列的不规则数字。金手指拿到的,只是刻着莲花的木版画,拿到夜市上去也卖不了几块钱,是个标准的赝品。

江湖上变诈,无穷无尽,高明的骗子呼风唤雨,予取予求,但总有一天,会遇到更厉害的对手。金手指的伏击计划无懈可击,但鼠疫瞒天过海的苦肉计,则更高明,并且连我跟萧可冷都瞒过了。

真正的炼狱之书呢?在哪里?我察觉到了自己的双手因过度紧张而急遽颤抖着。

鼠疫皱起了眉:我不知道,因为接下来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一件让我终生都无法忘记的、匪夷所思的怪事。他走向屋角,从一个竹套暖瓶里倒了一杯没有一丝热气的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萧可冷被吸引住了,急着追问:怪事?什么怪事?难道寻福园里又有敌人出现?

我调整心情,抬起头,仔细地搜索着屋顶房梁。人在江湖,任何疏忽大意,都会招致难以预料的毁灭性灾难,比如刚才,只是萧可冷的一次随意失去位置,前后不超过二十分钟,就已经给了金手指可乘之机。

不,不是寻福园,而是通灵之井。鼠疫再倒了第二杯水,捧在手里。

很显然,那件怪事给了他极大的震撼,直到今天重提,仍然疑虑重重,丝毫没有头绪,开口之前,会忍不住先仔细梳理思绪,然后才能有条理地说出来。

快说,是什么怪事?快说——萧可冷大声催促着,手背跟掌心都已经搓得通红,转而抬手揉搓着自己的脸和耳朵,用力瞪起了眼睛,全神贯注地望着鼠疫。

鼠疫行走江湖多年,如果能被他这样的老江湖都称为怪事的话,那就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我示意萧可冷坐下来,沉住气仔细听,免得遗漏下任何细节。

门外的雪,并没有减缓停止的意思,房前屋后,都有积雪摧折枯枝的动静,不停的噼啪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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