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之王

作者:飞天

憎恶某个国家可以,但要把他们的国土从亚洲大陆架上彻底切掉,这种想法绝对错误。毕竟地球是一个整体,动用那么大的毁灭性力量,谁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风,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全球华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想像力是人类唯一的限制藩篱。我不勉强你,但我需要把一件事说给你听,关于日神之怒,并不是只有日本人在蠢蠢欲动地试图发掘它。据最新的国际秘密资讯显示,美国人和印度人在两年前就有所行动了。特别是印度方面,安插在北海道的特务人员密度超过了历史总和,创纪录地达到了三百人。

我摇摇头:孙先生,这些风云变幻的国际斗争,我不想听……

孙先生,看东北方向,雾气!小鹤蓦的低声提醒。

我们过于专心谈话,谁都没注意冥想堂顶上骤然飘荡起来的白色水雾,短短数秒时间,水雾便凝结成了白色的飘带,随风摇荡着,飘忽不定。

冥想堂一如既往地沉寂着,与我第一次看到这座古怪的白房子时一模一样。

孙龙举起望远镜,只扫了一眼,便果断地下令:小鹤戒备,那是雾隐忍者的法术,跟军方无关!

白色飘带绕冥想堂一周后,跃动着随风而来,慢慢伸展成五米宽的一团丝缕不绝的雾气,目标直接对准了我们站立的地方。

风,没有人逼你听、逼你做什么,就像我的日本沉没计划只是试着邀请你而已。做任何大事,都需要有志同道合的朋友鼎力相助。如果不是管夫子对你的大力举荐,我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你发出邀请。

我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淡淡地笑着:谢谢,能得到你的垂青,不胜荣幸。

雾隐忍者这一门派曾在中日甲午海战中大显身手,借助海上日出前、日落后的浓雾,重创过大清北洋水师的舰船,一战成名,受到当时日本天皇的大肆褒奖。熟悉晚清历史的人,都会对这个以水战、诡战成名的门派有相当严重的忌惮。

小鹤的身体那么纤细,并且在此前我所了解的神枪会高手资料里,并没有这个女孩子的存在。

我知道管夫子,而且是如雷贯耳,但我好像从没跟对方见过面,他又怎么会大力举荐?

北张南管、天下各半,这八个字说的便是张百森与管夫子。一个精通特异功能,一个最擅长摸骨看相,都是中国百姓心目中的半神半仙一样的人物。

管夫子的家族渊源,能一直追溯到汉末三国的神算师管恪,对于摸骨术的研究已经登峰造极,二十岁之前便受到美国某科研机构的邀请,由香港迁居纽约,次年发表的一篇论人体骨骼结构与思想冲动如何关联的文章荣获了美国十大杰出理论发明大奖,拿到五千万美金的奖金。接下来的二十年,他一直低调沉默,直到一九九七年孙龙接掌神枪会当家人的位子,他突然出现在孙龙身边,并且成为神枪会第一军师。

他姓管,但中文名字已经无人记起,冠以夫子两字,意思是代表在某些人心目中,他的地位之尊崇完全可以跟孔夫子、孟夫子相提并论。

想不到我这样的江湖无名小卒,还能被管夫子如此看重?我苦笑,不知该感到荣幸还是不幸。

晴天里的枫割寺看起来秩序竟然,所有的楼阁排列规规矩矩,只是突然之间没了生机,仿佛变成了一座诡异古怪的空寺。

为了你的到来,相信枫割寺上下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我向幽篁水郡方向眺望,想起大人物谦和的微笑后面隐藏着的野心勃勃,顿时一阵悚然。或许下一秒钟,就会有人横尸塔上。这就是江湖,每一秒钟都有人倒下,而更多的高手随即冒出头来,搅动江湖之水,波澜跌宕。

风,我知道来这里的危险性,就像在一九九九年我加入慰安妇索赔律师团开始,身边到处充满了危险,很多激进团体已经放出风来,要取我孙龙的人头,但我不能不来,无论是为神枪会的名声、中国人的自尊、律师团的形像。从美国到日本、从札幌机场到这座塔上,所面临的危险大小没有什么区别,我从来都没放在心上。我所担心的,只是神枪会所有兄弟的信心,如果我顾及个人生死,始终龟缩在安全地带,却要兄弟们在一线厮杀奋斗——那早就违背了当年暗杀之王王前辈创立神枪会的初衷了,对不对?

他的手重重地按在围栏上,语气沉稳冷静。

没有人能杀得了我,江湖上,放言干掉孙龙、血洗神枪会的高手超过三千个,但现在呢?他们都躺在无名公墓里,魂归天堂,被江湖永远地忘记了。我有的是好兄弟,肯奋不顾身地替我挡子弹,而我,任何时候,也会为自己的兄弟挡子弹,用自己的命,换兄弟的命。

这些话,铿锵坚决,掷地有声,他曾在多个场合一字不差地重复过。

你也是我的兄弟,风。如果今天必须有一个人要跳出来挡子弹,那会是我——他抬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满眼都是望不到底的真诚。

对敌人铁血无情,对兄弟肝胆相照,这就是神枪会的宗旨。在亚、欧、美三个洲,我们已经有六千万兄弟,是山口组人马的十倍、黑手党人马的二十倍。在财力方面,拥有的各国货币、产业资源、有价证券超过五百亿美金。另外,我们得到全球前二十名最具实力的华人富豪无偿的金钱支持,二十四小时内可以随意调用的流动资金近一千亿。

神枪会发展到今天,并非是为了某些人拉帮结派、牟取私利,或者做全球黑社会的龙头老大,而是要实实在在为华人社会做些有意义的工作,比如——

我一下子接上去:比如日本沉没计划?

说实话,自始至终,我对他的计划就没表示过支持和信服。

孙龙皱眉笑了笑,用力抚摸着那条伤疤,并没反驳我,只是用一种悲凉之极的口气接着说下去:那个计划,可以不做,可以只放在我的档案柜里,做为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幻而存在,但现在,取不取日神之怒,已经是利箭在弦,不得不实施的事。否则,它一旦落入美国、印度、日本三方手里,都会成为地球人的末日。

印度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便在全球军备竞赛里扮演了一个激进角色,除大规模提高本国的军火产量之外,更积极承办了十几届国际性的军备展、航空武器展,逐渐以大国自居。

我保持沉默,怀疑这些资讯的真假。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大人物得到这些消息后,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任由印度间谍在自己领土里活动,一声令下,不就全部剿灭干净了?就像今天全力以赴摆设这场鸿门宴一样。

风,我不想说得太多,今天单独过来探望你,还有一层意思,是要让霍克、王十三以及神枪会日本分会的人马都知道,咱们是兄弟、我看中你、你是个人才——接下来,我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日本的神枪会人马交给你来管理。先别急着推辞,这只是个临时决定,等拿到日神之怒,你仍是自由之身,可以随时更改自己的去留。

我摇摇头:不必费心了。

如果当初决定加入某一方团队,我早就在沙漠里答应铁娜或者詹姆斯了,何须等到今天?

这个回答,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立刻扬起眉毛大笑:风,江湖上风雷激荡,固守成见绝对不够明智。没人要勉强你,只是我希望你能跟小萧好好谈谈,认清目前的亚洲形势。我甚至可以答应你,就算拿到日神之怒,也永远不会实施日本沉没计划——考虑一下,别那么快做任何决定。

孙先生,杀还是不杀?小鹤低声问了一句。

孙龙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雾隐忍者自从创立以来,就从来没给中国人带来什么好处,相信以后也肯定不会,杀了——

小鹤听完了孙龙说的最后一个字,突然向后倒退,身子冲进塔门里,双掌像两柄快刀,噗嗤一声插入灰白色的石壁里。

当啷,长刀落地的声音,被她刺中的,不仅仅是石壁,而且有一个隐身在石壁中的灰衣男人。小鹤的手抽回来,那男人也缓缓跌出石壁,沿着台阶翻滚下去,地上只留下一柄灰色的长刀。

小鹤的身手,还在霍克之上。神枪会里,这样的好手至少有三百名,但我还是希望你、苏伦、小萧等人全部加盟进来,毕竟我们要做的是为全球华人牟取权益的大事。华人要靠自己,而不是靠联合国、靠美国人的施舍,你觉得呢?

孙龙张开双臂,做了个天下人才,尽入我彀中的豪迈姿势,令我一下子想起了纵横三国时的枭雄曹操。

塔里接连响起十几声男人愤怒的低吼,伴随着长刀落地声、七星镖激射在石壁上的叮当声,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小鹤已经沉默地回到了孙龙身边。

冥想堂上飘来的白色烟雾渐渐逼近,向站在第七层上的我们三人身上卷过来。

孙先生,都杀了?小鹤又问,舔了舔嘴唇,眼神越来越清冷。

都杀了!孙龙毫不犹豫,又举起望远镜向正北看着。

小鹤迎着烟雾走了过去,身子立刻被丝带一样的烟雾裹住,跟着便是缭绕四起的雪亮刀光,仿佛烟雾中藏着数不清的带刀杀手。

那是雾隐派的下忍,跟大人物无关,有必要赶尽杀绝吗?我不忍心在枫割寺里大开杀戒,毕竟外围还有那么多狙击手在守株待兔,何必暴露小鹤的真实武功?下忍对于忍者门派来说,只是最低级的打手,杀一百或者一千,都于事无补。如果不能干掉主使他们的首脑,这场战斗永远都结束不了。

是吗?可是——做大事,永远不能有妇人之仁。风,据三年来搜集到的日本江湖势力动向的情报,二战后销声匿迹的天忍联盟重新开始活动,有人用天照大神令传谕各派忍者俯首听命,肯定要有巨大的诡秘行动,连日本政府都惊动了。或许我们只能通过不停的杀戮,让这个执掌天照大神令的神秘人物现身。

孙龙不把大人物放在眼里,却对天忍联盟的新主人感到忧心忡忡。

烟雾越聚越多,越堆越高,两三分钟内便把小鹤淹没掉了。

放心,小鹤应付得了。你可能无法想像到她的武功与异能——

啪的一声响,烟雾陡然四散炸开,像是国庆日的璀璨焰火一般,从塔顶徐徐落下。小鹤退了回来,手里握着一把白色象牙柄的短刀。

烟雾落地之后,突然变为十几个满身血污、四肢全断的灰衣人。

十几分种之内,小鹤已经杀了超过二十人,不知道四周埋伏的狙击手们怎么想。雾隐忍者来自冥想堂,是不是跟谷野神秀有关呢?回想起在幽篁水郡时,黑衣人对藤迦说过的话,要她一切都向谷野报告——谷野隐居在冥想堂里,三年不出门,肯定有所图谋。每个人参悟进入海底神墓的目的,都是为了攫取日神之怒,必定他也不会例外。

小鹤等短刀上滴落了最后一个朱红色的血珠,缓缓地把刀插进贴身的刀鞘里。

风,有人来了。孙龙向正北回旋的长廊一指,把望远镜向我递过来。

我摆手拒绝,不必用望远镜,我已经看清了那个中年男人的样子,冷静镇定、步履沉着,正是两度在幽篁水郡前跟我谈话的大人物。他只是孤身一人,身边没有第二个人影。

小鹤将耳朵贴在塔身的石壁上,一边仔细地谛听,一边迅速报告:孙先生,狙击手的布置阵势发生了变化,至少有二百多人从正北向这边赶来,我感受到了浓烈澎湃的杀气。

她脸上,不带丝毫的紧张恐惧,只是眼角眉梢更多了一层淡淡的嘲笑。

大人物有所行动,身边的保镖肯定会全力以赴地跟进,日本人埋伏的主战场立刻演变为亡灵之塔所在的这个天井。这种情况,不必伏地听声,也能清楚地预料到。

我沿着护栏踱步向北,外观古怪的冥想堂清晰地展现在视野里,包括那白房子外围的层层防护阵式。外表看,那只是一座白房子,但我可以想像,如果谷野真的有调动所有忍者的力量,那么,他盘踞在枫割寺这里,地位将不可动摇,不容小看。

冥想堂静悄悄的,白色烟雾被小鹤击退之后,再没有其它动静出现,仿佛变成了一座死屋。

风,你有没有看过中国的钱塘潮?孙龙跟了过来,伏在护栏上,十指交叉紧握,冷冽的目光,也在望着冥想堂。

看过。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日本人的埋伏,就像即将来临的钱塘潮水一样,蓄势待发,一旦发作,便如万马奔腾不可收拾。在这种庞大的攻击力量前面,如果不能做傲立潮头的弄潮高手,转眼间就会被碾碎、吞没,成为历史的渣滓。在亚洲这块版图上,与日本人斗,是件极度危险的事——我一直都很清楚他们的杀伤力。

北风不断地吹来,把孙龙的低沉叙述截断了好几次。风里有枯草的苦涩味,也有白桦树、日本松的原木香气,其实换个思路考虑,如果没有对日神之怒的觊觎争夺,没有特别警察剑拔弩张的猎杀陷阱——这本来可以是个风和日丽的冬日。

嗯。我木然地应答。

视线一转,从洗髓堂、藏经阁、幽篁水郡那边的楼阁顶上,正有无数条灰色的与屋瓦几乎混为一体的人影急速向这边围拢。杀气如同黎明的晨雾一般,悄悄地弥散着,等到察觉,已经铺天盖地地充满了枫割寺里每一寸空间。

我肩上,扛着神枪会的牌子,走到哪里,都不能给当年的暗杀之王丢脸。那么多兄弟在看着我,包括为了替中国人出头而长眠地下的兄弟,他们流下的每一滴血都对得起神枪会三个字。会里兄弟信奉的组织神器,是当年岳王爷遗留下来的錾金枪,时刻记住精忠报国、大汉天下这八个字——风,你不是会里的兄弟,似乎很难理解我们的心情,但我希望你记住,神枪会的存在,并不是要跟黑手党、山口组争夺江湖统治权,而是要为国家民族而战……

孙龙的情绪一直保持绝对的冷静,这些神枪会的宏旨我早就听手术刀讲过,但手术刀最后的结语却加了这样不同寻常的字句——

中国历史上,以报国、为民、均贫富、等贵贱做为行动纲领的政党、社团数不胜数,但到了最后怎么样?还不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孙龙不是个简单人物,神枪会也不是一个冲动蛮干的黑社会组织,与黑手党、山口组等等有明显区别,所以,你千万记住,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弄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而不是受别人的鼓动蛊惑。

手术刀收到过孙龙不下十次书面邀请,要他加入神枪会,为华人世界出力,但都被他拒绝了。

我也不会接受孙龙的邀请,因为自己的使命不是为某个江湖社团拼死出力,而是寻找大哥杨天。

风,我最后一次邀请你,其实,我最担心的并不是你的拒绝,而是怕你被日本人误导拉拢,成为中国人的叛逆者。孙龙的声音更冷,不带一丝人情味。

我不会,也没心情受任何人驱使。我忽然明白,孙龙此来,不是来看望我,而是来做说客,想凭苦口婆心的谆谆教诲来打动我。

孙先生,你的意思我懂。我是中国人,并且有自己的终极追求目标,在北海道也只是匆匆过客,不会成为日本人的帮凶。至于传说中的日神之怒,能不能得到只是世间的机缘巧合,你看好我,并不代表我能做到。我的能力怎么样自己清楚,似乎没到上天入地、呼风唤雨的地步,你太多虑了。

我的意思,就算我拿到日神之怒,也并不一定会卖给、交给某一方。

那就好!神枪会有另一条诛杀宗旨——凡对日本人卖国求荣、认贼作父者,无论地位高低贵贱,必三千六百刀凌迟处死。一旦查实,虽远必诛。我们是朋友,希望一辈子都是朋友,而不要变成誓不两立的敌人。孙龙用力在围栏上拍了一掌,脸上已经毫无笑意。他不是在威胁我,但我却明白,自己处处力求低调,还是不可避免地卷入到了这个政治斗争的漩涡中来。

大人物已经走到距宝塔二十步的地方,仰面向上望着。

孙龙叫了一声:小鹤,咱们下去。倏地跃出围栏,平展双臂,像一只俊逸洒脱的仙鹤般冉冉下坠。

我知道他的轻功,似乎还没达到可以从近三十米高度一跃而下的绝顶水平,忍不住心里一惊。

小鹤右手里忽然射出一道黑色的绳索,绳索头上拴着两个拳头大的紫色铜铃,迎风发出哗楞哗楞的清脆响声。绳索急追上孙龙下坠的身子,在他右臂上迅速缠了两圈。

孙龙借绳索扯动的力量调整身体,到达距离地面五米高度时,凌空翻了个跟头,潇洒落地,恰好站在大人物面前。

天井非常空旷,方圆二十步之内毫无障碍遮掩,相信孙龙的身子已经同时暴露在一百多名狙击手的瞄准镜里,只要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他的身子就会被各种开花弹射成一团烂棉絮,任何人都挽救不了。

更何况,埋伏在天井四面的训练有素的射手们根本不必动用狙击步枪,三十米范围内,就算普通的突击步枪都可以弹无虚发地射中目标——我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放下的心又呼的提了上来。

小鹤走进塔门,缓缓下楼。她的武功深不可测,并且行事方法老练稳妥,绝不自作主张,或许这才是孙龙带她孤军深入的原因。

我知道,就算自己跟着下楼,站在孙龙与大人物之间,也根本无济于事。他们之间的矛盾,不是可以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私人恩怨,而是关系到国家民族的巨大冲突,凭一个人甚至一代人的力量,绝对无法化解。

当矛盾、恩怨积累到无限巨大的程度之后,或许只有日神之怒那样的超级武器才能在瞬间毁灭世界的同时,将人类的矛盾也间接毁灭吧?我苦笑,熟读二战历史后,对很多残忍到匪夷所思的屠城事件有了很深的了解。那已经不是简单的攻城掠地的战斗,而是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毁灭性的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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