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之王

作者:飞天

苏伦结束通话时,我的牙齿仍旧在咯咯咯咯地不停打颤,仿佛病入膏肓的伤寒病人一样:你在……跟谁……谁通电话……

我需要有更多渠道的数据来证明这些图片的准确性,小燕是苏伦带来的,这些神秘图片自然跟苏伦也有关系。

苏伦一声长叹,还没来得及回答,小燕已经背对着我,毫不在意地甩出一句:嘻嘻,那是五角大楼里最漂亮、最有钱、最有人缘、最官运亨通青云直上的燕逊小姐罢了,你难道不知道?

不知不觉中,我的手已经扣上了小燕的肩膀,沉声叫着:小兄弟,关于这些照片,我需要你有进一步的说明,帮帮忙好不好?

小燕呀的一声怪叫,肩膀一晃,挣脱了我的擒拿手。几乎是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的肩头上反生出一股巨大的弹力,令我的手如同触电般被凌空弹开。他仍背对着我,左脚一闪,脚尖已经匪夷所思地逼在我的喉咙上。

这一招的古怪之处在于,他的身体是背对着我,左腿怎么可能旋转任意角度踢过来?这样的攻击方法,分明是瑜珈武功里的最高明手段——小燕只是个不到十八岁的年轻人,就算从下生起开始修炼瑜珈,也不可能在十几年内速成……

别逼我,姐姐不许我跟人打架——哗,他妈的十二层结束,还有十二层,美国鬼子在搞什么东东?一台破钻机而已,搞得这么神秘?

小燕收回了脚,双手突然停止了动作,像个努力思考问题的好孩子,伸手去揪自己头顶的凌乱头发,一边揪一边喃喃自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交手一招,他不但使出了中国武功里最精妙的沾衣十八跌,还露了一式高明的腿上功夫,让我突然觉得,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丑陋少年,绝对算得上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江湖奇侠。

我诚心诚意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真是不应该。

小燕根本没听见我的话,忽而垂头丧气、忽而双眼放光,突然大声地叫着:苏伦姐、苏伦姐……我懂了,这套密码程序,根本就是美国航空总署的核保险程序。再怎么说,一台民用钻机都不可能动用到这种程序,除非……除非……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

他改用双手用力抱住头,拨浪鼓一样摇来摇去,把耳朵上镶着的两个黑色琥珀耳坠甩的像要飞出去。

此刻,我们三个的脑子都很乱,苏伦示意我向帐篷外走,我们必须得避开小燕谈一下照片的事,否则今晚的工作没法再开展下去。

太阳过了中天,营地里一片懒洋洋的寂静。纳突拉死后,那个大帐篷归手术刀单独使用,顺便接管了谷野拥有的全部资料。此刻,所有的帐篷门口都帘幕低垂,听不见人声。

那些图片,千真万确,日期最近的一张,是在五月一日。风哥哥,所有图片都是出于美国太空总署布置在赤道上空的非星九号与非星二十五号拍摄所得,报送给51号地区后,做为一级战斗机密呈交五角大楼总指挥拉姆斯菲尔德过目,然后转呈美国总统本人。

不等我发问,苏伦便把刚才得到的最新情报源源本本说出来。她的表情非常严肃,可见对这份情报,也感到复杂难解。

风卷着她漆黑的长发,更吹拂着她的纤细腰肢,此刻看上去肯定是无比动人的,但我的心思全部在那些图片上,双眼酸涩肿胀,根本无心欣赏她的绰约风姿。

那是……杨天?盗墓之王杨天?我艰难地问了这么一句。

是,至少美国人的所有资料,都显示了这一点,而且,随这些资料一同呈报总统的,还有长达六百页的杨天的个人生平介绍。所以,我们应该百分之百相信,杨天大侠还活着,并且就在两颗卫星负责探测的区域内——

我打断她:苏伦,何须绕来绕去?卫星照片,都有准确无误的经纬度坐标,只要取得这两个数值,不就清楚知道我大哥所处的位置?

只要能看懂地球仪的人,就该明白地理坐标这一概念。美国人的精确坐标技术,已经把三百六十度的经纬度又做了十分之一等分的细化,把全球分成为纵横交叉、各三千六百条线的细小区域。这一点,对于美军的远程导弹、巡航导弹、红外追踪导弹的精确制导系统有划时代的突破性帮助,正是基于这一点,美军在打击南联盟的科索沃战争中,才能始终牢牢控制战局,指到哪打到哪,令南联盟的敌对势力无处藏身。

上面提到的两颗美军监测卫星,针对的目标就是非洲大陆几个军事力量发展最快的国家,其中当然也包括埃及和南非这一对南北冤家。

对,风哥哥,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不过——这组照片上,根本没得到任何坐标信息。

我怪叫出声:不可能!不可能!天哪,人类语言的匮乏,让我虽然无数次提醒自己不要再说这三个字,却始终无法避免地要再三说出来。

的确是够匪夷所思的事,就连五角大楼的头号人物听了,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这句话。如果监测卫星不能得到准确的经纬度坐标数据,就算一秒钟拍摄数百万张图片,也根本没有丝毫实际用处。但是——这是真的,经过51号地区和国防部的超过一百次复核后,所有环节都没有问题,只是工程技术人员得不到照片的地理坐标,除了笼统的日期,甚至得不到照片成像的准确时间……

这样的结果,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所有的电脑设备工作时,都会存在两个不同的时间记录单元——外部调校时间和机器内核时钟。做为美国最尖端的监测设备,卫星成像时甚至会统一使用三维地理坐标加时间延长线这种类似于四维空间的记录方式,也就是说它们的技术,可以记录可见空间里的任何物体在任何时间的轨迹状态,但现在51号地区和五角大楼都对这组照片束手无策。

我只能说,杨天大侠活着,但无法确定他在非洲的大概地点。咱们唯一的希望,仍是维系于美国间谍卫星的后续图片上,风哥哥,我相信咱们一定能找到他,并且将这些看不见的谜题一环一环解开来……

苏伦恢复了坚忍的一面,笔直地挺直了腰板。

东面,铁娜快步踏出了帐篷,向左面詹姆斯的帐篷走着,看见站在一起的我跟苏伦,猛地愣了一下,挥了挥手,算作是打招呼。

她仍穿着笔挺的一丝不苟的军服,走路的姿势也是标准完美的埃及军人作风,只是仓促间没戴军帽,任满头金黄色的天然鬈发披散在双肩上,在阳光下散发出跳跃的金光。在遍地黄沙、满眼冷冰冰的枪械环伺的枯燥环境里,漂亮大方的铁娜无疑是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与苏伦相比,铁娜显得更老练、更世故、更胸有城府,但她们两个同样气质优雅、风姿绰约,是闯荡江湖的女孩子中顶尖的高手。

风哥哥,我总是对詹姆斯不放心。你知道吗?美国方面,对非洲大地的觊觎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如果不是参议院的在野党方面一直极力反对插手非洲事务的话,海军陆战队的先头部队早就踏上这片土地了。这样的形势下,同时为美、印两国工作的詹姆斯,肩上可能同时担负着若干项任务……

最重要的问题,月神之眼只有一颗,最后终将落入谁手呢?

大国之争,从来都没有谦让礼貌这一说,美国人尤其如此,在国际争端中,一直抱着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曹孟德原则。只要他们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到手,无论是文攻还是武力。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便到了黄昏。

小燕一直在咬牙切齿地忙碌着,嘴里不停地喃喃咒骂钻机的设计者,竟然搞出这么复杂的密码保护程序。

总共二十四层密码,天哪!设计钻机的人肯定是电脑白痴,这样的程式设计,比五角大楼的资料库程序锁还诡异……又解完一层了……最起码要工作到今晚零点以后……他一直在拚命地喝酒,脸上的酒意红到尽头变成蜡黄,由蜡黄再变得通红,只是双眼越来越亮,像是两颗被不停地切割打磨的钻石,每多出一个棱面,亮度就增加一分。

铁娜仍旧在詹姆斯的帐篷里没出来,不知道有多少神秘的事值得商量。

我发现苏伦的眉越皱越紧,她对詹姆斯的怀疑随着铁娜的突然介入而加深——我走出了帐篷,耳朵里已经灌满了小燕一停不停地吐出的脏话,实在已经是忍无可忍。

明月挂在东南天空,清辉普照着寂静无比的沙漠,让所有的黄沙神奇地变成了皎洁的月白色。

失去了探照灯的光柱控制后,营地里最亮的应该算是詹姆斯那座帐篷里发出的照明灯光,几个抱着冲锋枪的卫兵,无精打采地在营地里做例行的巡逻。

营地外围的军车附近空荡荡的,所有士兵都老老实实呆在帐篷里,难得有睡个好觉的休整机会,每个人都会倍感珍惜。

我扬了扬双臂,仰天吐出一口浊气,一想到明天就能浩浩荡荡地杀奔土裂汗金字塔,从顶及底,层层开发,把下面所有的诡谲秘密挖掘出来——心里忍不住一阵兴奋激荡。在埃及这种一言堂总统管理国家制度下,最大的好处是任何事,只要总统同意,全国范围内马上通行无阻。这一点,比任何事都要经过参众两院商讨的美国制度先进多了。

危机感是突然降临的,就在帐篷顶上,当我急速旋身向正北面帐篷望过去时,骤然发现了一袭灰色的长袍灵巧之极地跳跃着,几个起落便切近了我跟苏伦的帐篷,快得像一缕灰色的轻烟。

是——幽莲?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不必看那夜行人的脸(当然也看不清,她的脸一直遮在巨大的风帽下面),从她跳跃的身法上,我已经做了极为肯定的判断。

营地里游弋的哨兵们都在昏昏欲睡,根本没发现突如其来的闯入者。

我不敢有丝毫停留,马上发足狂奔,冲入帐篷里,收势不及,将门帘也嗤啦一声撕裂开来。但我仍旧慢了半步,幽莲手腕上弹出的弯刀,已经横在小燕脖子上,身子则是蹲伏在钻机顶上,长袍曳地,如同一只突兀来临的诡异蝙蝠。

自从萨罕与幽莲失踪后,营地里又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很多怪事,以至于我跟苏伦早就把这师徒暂且忘记了。

在弯刀挟持之下,小燕的手指仍旧在触摸屏上不停地敲来敲去,嘴里念念有词:第二十层与二十一层秘密之间,为何要设置四道防火墙呢?难道是为了腾挪空间做一个矩阵排列?天才啊天才……可惜你遇到的是我……根本对弯刀锋刃熟视无睹。

幽莲的五官面目全部遮掩在帽檐的阴影里,所以此刻根本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

苏伦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幽莲的额头,她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大概是四米,但她拔枪的动作明显要比幽莲的弯刀迟缓,所以才迟迟没敢扣动扳机,免得葬送了小燕无辜的性命。

我举起双手,和气地微笑着,向幽莲打着哑语:我们是、朋友,大家是朋友,谈谈好吗?

萨罕不在,跟这个又聋又哑的女孩子沟通肯定够麻烦的。她一出现便直奔我的帐篷,目标肯定跟这台钻机有关——想起萨罕的神秘献祭仪式,我不禁在心里嘀咕:难道又是土裂汗大神派幽莲来的?

杀了小燕,此前的一大半解码工作可就白做了。

你、师父呢?我们谈谈?这是、我的朋友,请把刀、拿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把这句话的意思比划清楚,脸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我不是很喜欢小燕,但他是苏伦请来的,我当然有义务保护他的安全。

苏伦一声低叹:风哥哥,她能看懂吗?

我心里也没底,只能硬着头皮比划下去:刀、拿开、好吗?别伤害他。

幽莲一动不动地蹲着,逼住小燕的弯刀非常稳定,对我比划出的动作,根本无动于衷。

帐篷里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幸亏小燕胆子够大,在刀锋下依旧泰然自若,目光只盯在触摸屏上。

苏伦握枪的手渐渐开始发抖,并且枪口下垂,指向幽莲的手腕。那么锋利的弯刀,只要轻轻一划,小燕恐怕就得血溅当场。若是能一枪打断幽莲的手腕,或许可以抢占先机,将小燕救下来。

你、师父呢?我继续比划,汗珠子从额头上慢慢滚落下来。眼看就能解开钻机密码,无论如何不能功亏一篑。

萨罕与幽莲神秘失踪后,这么多天一直藏在哪里呢?要知道,茫茫沙漠里,没有足够的水源和食物,任何人都是熬不过七天以上的。

帐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随即帐篷四角全部被士兵掀开,三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近在咫尺地指向幽莲的前后左右。

铁娜和詹姆斯并肩走进来,指着幽莲冷笑:你师父在哪里?大祭司死了,总统先生要他回来做大祭司,统领全国的神的信徒……她的鬈发随着笑声不住地在肩头跳跃着,洋溢着说不出的娇媚,引得詹姆斯不住地斜着眼睛去看她的脸。

看他们两个的亲密表情,似乎整整一个下午,相谈甚欢。没来由的,我心里掠过一丝醋意,仿佛詹姆斯此刻站立的位置应该属于我一般。

幽莲的左手慢慢按在液晶屏上,挡住了小燕的视线。不过,随着钻机上的喇叭嘀嘀嘀嘀连响了四声,小燕欣喜若狂地打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好了,一切搞定!随即,钻机轰鸣声充满了整座帐篷,他兴奋地搓着双手,又开始喃喃地骂粗口了。

从开始着手解码,到现在完成,足足用了八个小时,已经大大超出了小燕的时间预算。

他伸手推开了幽莲的弯刀,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抬手去拍幽莲的肩膀:喂,朋友,你这个吸血蝙蝠的造型不错啊!不过这个年代再用刀的话,未免太落伍了吧?冷兵器肉搏的年代早过去了,你该用这个——

小燕猛然旋身,左右肘边的衣服嗤啦一声撕裂,甩出两柄短筒霰弹枪,直逼幽莲的胸口。他的衣服又瘦又短,我刚刚根本没料到他袖子里还能藏得下枪械。

枪下留人,小燕——我叫起来,蓦的半空寒光一闪,铮铮铮铮四声响过后,小燕尖叫着后退,举起双手,霰弹枪只剩下了两截二十厘米长的枪柄,其余部分,已经被幽莲左手弹出的弯刀削成四段。

如此快速绝伦的交手,已经无法用时间来描述,所有的动作几乎是一眨眼间就完成了。

随即,所有士兵手里的冲锋枪哒哒哒哒地吼叫起来,子弹狂风暴雨一样扫向跃在半空的幽莲。幽莲跃起时,双臂尽力向前伸展,做了个优美的一鹤冲天的动作,嗤啦一声划破帐篷的弧顶,灰袍一卷,便将射过来的近四百发子弹全部扫落,叮叮当当地砸在钻机上。

小燕惊骇地丢弃了手里的枪柄,抬手摸着自己的前额。

苏伦来不及向外追击,抢着问:受伤了?受伤了吗?她对小燕的关心,一听就知道发自肺腑挚诚。

我心里突然滚过一阵感慨:苏伦心里,并非只有我。就算手术刀死了,她还有好朋友、还有好朋友的弟弟……

小燕前额上的发忽然随手而落,非常整齐的一绺,应该是被幽莲的刀刃划过而造成的。

苏伦长吁了一口气,心也随之放下。

我无言地跨出帐篷,士兵们正在乱糟糟地发动军车,准备追击已经飘飘然向西飞去的幽莲,引擎轰鸣声、换弹夹声、紧张呼喝声响成一片。月光下,以遥远的青色天空和土裂汗金字塔为背景,幽莲凌空飞过,北风鼓荡着她的灰袍,活生生就是一只体型变异后的巨大蝙蝠。

刹那间,我想起了那晚跟踪幽莲时导致的神秘失忆,也是目睹她这样向金字塔方向飞着,此情此景,不过是那天晚上的过程重放。

我扭头向帐篷里大叫:苏伦,我去追幽莲,你别乱跑——

一句话没说完,已经隆隆转动的钻机忽然开始冒起烟来,最先是从液晶屏的部分,接着蔓延到钻机的整体部分,全都是刺鼻的绿色烟雾。我愣了半秒钟,跳上最近处的一辆刚刚发动的吉普车,将驾驶员推出去,狠狠地踩下油门,呜的一声冲了出去。

看这情形,钻机似乎是被幽莲动了手脚,明显是烧毁报废了。我必须要追到她——

彩虹勇士的车子性能都是一流的,在我狂踩油门之下,呼啸着第一个冲出了营地。我现在可以确定,幽莲飞去的方向就是土裂汗金字塔的尖顶。

在我身后五十米外,士兵们的军车也跟了过来,车顶上的探照灯发出强烈的白色光柱,劈开了茫茫夜色。

驾驶座旁边的枪套里,斜插着一柄军用手枪。我咬牙把油门踩到底,一手把握方向盘,一手抓住了手枪。什么都顾不得了,此时只要有机会开枪,我得抢先下手才行,幽莲的武功高得匪夷所思,以小燕那样的绝妙身手,竟然一招之间就被她削断了头发,并且那或许只是一个警告,她当时要取小燕性命的话,已经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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