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葬

作者:冷残河

王威道:“照这么说,这尊泥塑,会不会与珈蓝道有关呢?或者说拉格日王朝,也与珈蓝道有着某种关系?”

赵二麻子点点头,说:“有这种可能,史料中对珈蓝道记载的非常少,我所看的也不过是野史。据说珈蓝道的教众视喀巴为佛,而且喀巴的确有过人之处,他精通苯教藏传佛教教义,而且擅长医术,救治了许多教众。最神秘的说法是,喀巴的有一种天生的本事,他能将脑袋伸进肚腹之中。”

赵二麻子的一番话着实让王威和杨怀玉吃了一惊,能把脑袋塞进肚腹里,那不得开膛破肚啊?

王威满脸不信,这种野史也太荒谬了,开膛破肚的人,那还活得成?

赵二麻子严肃的说:“这件事是真的,因为我家五百多年传下来的藏地野史,都经过一一甄选,才被记录成册,藏于密室。每件记录的事情,都经过严格验证,绝无谬言。”

杨怀玉在旁边仔细的听着,突然插嘴道:“那些野史中有没有提到喀巴能将脑袋塞进肚腹中的过程,他是怎样塞进去的?”

赵二麻子摇了摇头,道:“密室中的记载对珈蓝道只有少量提及,喀巴将头塞腹之术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解释。”

王威白了赵二麻子一眼,说了半天,都是白搭,只能判断珈蓝道可能与这座地下世界有某种联系,其它均无法解释,对他们现在的状况没有任何帮助。

赵二麻子拍着屁股站起来,望着被风吹得缓缓移动的铁鸟,道:“长官,你是不是想说,这尊泥塑,甚至这只铁鸟,跟珈蓝道有关?”

王威也站起来,说:“我觉得,珈蓝道似乎是解释这一切谜团的一条线索。”

赵二麻子看着缓缓移动的铁鸟发呆,他想问题一贯的习惯就是陷入死角之后,整个人就痴痴呆呆的,枪子打来了都不带躲的。王威也没打扰他,顺着他的目光,也看着那只奇怪的铁鸟出神。

他看了半晌,突然觉得非常不对劲,铁鸟在山风的推动下围着平台满场子跑,看起来似乎是被风左右着。但是铁鸟运行的轨迹又好像是有迹可循,并不是咋一看上去那么混乱,就好像是被人为的操纵着滑动。

王威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将铁鸟打量了个遍,确定上面除了朽烂的铁板铁条外,没有任何活物才松了口气。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

他一直盯着铁鸟的移动方向,由于火把照亮的范围有限,王威不知不觉就跟着铁鸟走,铁鸟朝那个方向滑动,他就朝那边走。赵二麻子回过神来,看到眼前奇妙的一幕,张大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一扭头看到杨怀玉也盯着王威出神,赵二麻子冲杨怀玉道:“哎,我说假洋妞,这家伙什么时候这样的?我才发呆不到一小会儿,他就跟着发疯了?”

杨怀玉摇摇头,看着王威跟着铁鸟跑得如痴如醉,突然说:“他好像是在模拟铁鸟运动的轨迹,你看这铁鸟走的好像是不太正常。”

赵二麻子仔细一看,好像真的有问题,他也跟着铁鸟的方向走了几回。这时,王威已经回到平台中央,赵二麻子想跟他说两句,他也不接话茬,拧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举着火把照向地面。

地上满山灰尘石屑,没有任何东西。王威还不死心,他把火把递给赵二麻子,自己趴在地上,拂开厚厚的灰尘,这时地面上露出了两根凹进去的线条。王威大喜,飞快的将地面上的尘土石屑拂开,赵二麻子也看出了其中端倪,也趴在地上,将王威前面的那一块地面给擦干净了。

灰尘石屑被拂拭开,地面上条条交错的线条就显露了出来。那些线条非常粗,犹如手指,而且深陷地下,繁杂的线条交错在一起,构成了一副画的样子。

两人看铁鸟迎着他们的方向缓缓移动过来,轮轴在地面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赵二麻子特意走到铁鸟身边,拿火把去照铁鸟的轮轴。

赵二麻子照来照去,都没发现轮轴上很正常,那轮轴比地面上的线条宽出许多倍,根本就不可能将轮轴的滑轮套进线条的凹槽中去。王威皱着眉头,看着迎面而来的铁鸟,突然明白了什么,朝赵二麻子指了指轮子。

赵二麻子不明所以,蹲下身来看着滑轮在他面前缓缓滚过去,眼前一亮,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轮轴的滑轮表面有一圈凸出来的铁齿,那铁齿刚好可以被咬入地面上的凹槽线条之中,铁鸟正是靠铁齿和凹槽的咬合,来控制移动方向。

制造泥塑和铁鸟的人,真是穷尽心思,造出这一系列奇怪的机关。只不过让人费解的是,他造出这些巧夺天工的东西的目的是什么呢?

杨怀玉站在不远处看到王威和赵二麻子的一番动作,早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也就在脚下开始清理地上的尘土。王威和赵二麻子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又趴在地上拂拭尘土,赵二麻子双手兀自疼痛得厉害,就脱下棉袄扔在地上,他踩着棉袄清理尘土事半功倍,不一会儿就把好几米范围内的尘土清理干净了,大面积的壁画露了出来。

王威很快就发现他的法子很愚蠢,灰尘呛得脸色鼻子里都是,咳嗽不止。他见赵二麻子正含笑看着他,火气就上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背上的兽形战戟解下来,一捋袖子,就把大棉袄给拖了。他学着赵二麻子的样子,很快就将他面前的那一块地面给清理得干干净净。

赵二麻子看到王威解下来的那把兽形战戟,忍不住眼珠瞪得老大,他并不专心清理尘土,一直就盯着放在地上的那玩意。

王威斜了他一眼,张嘴就骂道:“他娘的你个龟儿子就是天生贼头贼脑,要看你就拿去看呗——”

赵二麻子嘿嘿的笑着,跑过去,将那把兽形战戟拿在手里,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他一张笑嘻嘻的脸突然就变了,眼珠瞪得老大,就仿佛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一样。

王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缓缓的说:“赵二麻子,你怎么了?”

赵二麻子拿着兽形战戟,直愣愣的盯着战戟上的兽脸发呆,完全没有听到王威的话。王威走过去,狠狠的推了他一下,赵二麻子这才回过神来,他茫然的看了王威一眼,又盯着战戟发起呆来。他的样子已经完全陷入痴迷,双手摸在战戟上,竟然发起抖来。

王威很吃惊,他从来没见过赵二麻子这副模样,兽形战戟虽然看起来很古怪,但是他背了这么长时间,一路上从大雪山到地下森林,都很正常,怎么赵二麻子一见这玩意就神色大变?难道他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赵二麻子的身世很神秘,这十几年来,两人生死与共,不知道打了多少胜仗败仗,一起死里逃生不下十余次,关系亲到可以随时为对方抛头颅的程度。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的身世一直讳莫如深,直到在地下暗河中,才说明一切。

赵二麻子是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但是王威的心里却有着疙瘩,他宁愿相信赵二麻子当年随他入川是为了伟大的革命事业,而不是沿袭家族世代相传的秘密。但是,他怎么说服自己,心里都不舒服,他总觉得赵二麻子没那么简单,一定有还藏着事情。

王威盯着赵二麻子的一举一动,他的双手不断的在战戟上擦来擦去,想将铜锈擦掉,一对眼珠简直要钻进战戟的兽脸当中。他双目圆睁,脸色阴沉,看上去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狰狞表情,非常吓人。

王威终于忍不住了,他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使劲地拍了拍赵二麻子,伸手夺过兽形战戟,赵二麻子这才注意到王威,他瞪着王威的表情非常恐怖,仿佛要将王威生吞活剥了一样。

王威的威严什么时候遭遇过这种挑衅,他怒视着赵二麻子,额头上青筋暴露,一点都没有想让的意思。赵二麻子跟王威对视了片刻,眼神就渐渐软下来,王威余怒未消,他瞪着赵二麻子道:“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二麻子忐忑的问:“我——我——我刚才有什么不对劲吗?”

王威点点头,道:“是,是很不对劲。”

赵二麻子点点头,道:“这把兽形战戟,八成是个不祥之物,官长让它随身跟着你,恐怕不是好事情。”

王威哼了一声,说:“你先把你见到兽形战戟的不正常行为解释清楚,再来说别的。”

赵二麻子有些失落的点点头,他指着不远处的地面,说:“你看那里——”

那块地面距离两人有十多米的距离,王威急忙走过去,赵二麻子也跟了过来,他接过王威手里的火把,蹲下来将地上的壁画照得清清楚楚。

王威一看壁画,脑袋“嗡”得就大了,壁画的正中央,居然是他手里那把奇怪的兽形战戟。壁画中的战戟是一对,镶嵌在两扇铜门上,铜门分开了一个狭小的缝隙,里面有个人。那人影看起来非常模糊,只有简单的几笔勾勒,但是衬着铜门上两把诡异的兽形战戟,整个画面就透着一股说不出来阴森,那种感觉让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两把兽形战戟占了铜门的很大一部分,战戟上的两颗人头刚好处在铜门中间,人一眼扫上去,注意力就集中在狰狞的人头上,铜门中的那个人,就站在门缝中间,夹在两颗人头之中。王威看来看去,觉得壁画中最不正常的应该是铜门上的两把战戟,他看来看去总觉得问题就出在那里,但是到底是问题,他又说不上来。

赵二麻子突然道:“你看到了没?那两把兽形战戟一把是戟锋血刃凸出,一把是血刃凹陷,应该是一对阴阳双戟。你手中的这把就是阳戟,这东西当真古怪得很,我瞪着战戟上的人头看的时候,心里突然就非常慌乱,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很奇怪。”

王威按照赵二麻子指的地方看了看,果然看到双战戟的血刃有阴阳之分。他顿时就非常疑惑,他的兽形战戟源自大雪山上的黄军装,那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来,更不知道为何逃到了雪山,却离奇死亡,这一切都是难解之谜。

赵二麻子盯着铜门上的双战戟发了一会儿呆,就沿着壁画朝前看过去。原来这里就是铁鸟滑动的尽头,壁画从黑暗中渐次延展过来,赵二麻子倒着方向一幅一幅的看过去。王威把铜门研究了一会儿,也不知所云,看着赵二麻子看前面的壁画,他也跟了上去,不过是跑到壁画最开始的地方,顺着方向一幅一幅的看过来。

他看到第一副壁画,眼睛立刻瞪大了。第一副壁画没有背景,只有一只硕大的鸟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而下,神态极为彪悍。地上的壁画都没有工笔描写,大多数寥寥几笔,勾勒出大致的轮廓。但是壁画中的东西虽然轮廓模糊,但是神态非常传神,表面上看只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仔细瞧就会被那东西迸发出来的气势所震撼,不像是俗笔。

那大鸟在空中急转而下,宛如大鹏展翅,凌空扑食。王威看了半响,突然明白过来,壁画中的大鸟,难道就是这平台上的铁鸟?他这个判断只是猜测,因为壁画中的大鸟与铁鸟很难等同起来,大鸟气势凌厉,而铁鸟锈迹斑斑,双翅低垂,一副萎靡不振之态。

王威再看第二幅壁画,只见画中一片黑暗,黑暗中有几根线条,那线条断成几截,好像是黑暗中的影子。王威上下看了一圈,觉得那影子很像是大鸟消失在黑暗尽头的一点余影。绵绵黑暗没有尽头,唯有大鸟的一丝残痕,将整幅壁画衬托得神秘而诡异,大鸟在黑暗中飞向了那里?

再看第三幅壁画,壁画中只有一尊巨大的佛像,那佛像不是蹲立或是端坐,而是昂首站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不正是他们所在的这尊泥塑么?王威把泥塑看了又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退回去看第二幅壁画,这一看就明白过来了。第二幅壁画中不但有大鸟的残影,那巨大的黑暗好像不是真的黑暗,而是一个人挡住光芒后留下的巨大阴影,铁鸟是飞进那块巨大的影子中去了。

王威脑子里蹦出一个疑问,大鸟飞进泥塑的阴影中去干什么?他看来看去,百思不得其解,又去看第三幅壁画,两幅壁画一对比,就看出来了其中端倪。

第二幅壁画中的影子一看就是泥塑直立产生的,影子短而高。第三幅壁画中的泥塑下半身是站着的,但是上半身却似乎弓了起来,它重心前倾,腰部微微佝偻。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很细小,如果不是直接对比,很难看出来其中的问题。王威反复的研究推测,都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幅壁画的影子,与第三幅壁画的泥塑之间有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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