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事

作者:南无袈裟理科佛

    落雷之后,广场的地上一片狼藉之色,有清池宫中的弟子上前来收拾残局,也有头戴白色头巾的道人走上前来,给那些被雷电劈晕的阵中剑手把脉,所幸经过了杨知修的防护,这些人都只是表面漆黑,身体发麻而动弹不得,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势,休养几天便好了。

    瞧见这些剑手在清池宫弟子的引领下,朝着侧殿颓然离开,梅浪缓步踱到了杂毛小道旁边,轻声问道:“萧克明,倘若不是话事人引发神力防备,你是不是就真的将这落雷,击在了自己的同门身上?”

    这问题有些诛心,大师兄眉头一皱,刚要发言,杂毛小道哈哈一笑,说怎么可能?我虽然离开茅山十年久矣,但并不是不知道三茅峰上,清池宫中,有着防止强力攻击的手段,我这小小的一个引雷术便能够在这大殿之前的广场之上,随意杀人,那么我茅山的底蕴,是不是也实在太过于浅薄了?

    听到杂毛小道这机智无比的回答,梅长老也笑了,他伸出手,拍了拍杂毛小道的肩膀,说不错,小伙子,出去十余年,你终于有了些长进,至少不会像以前一般莽撞了,可喜、可贺。

    说完这些话,梅长老离开,而此时已是日头正高,大典也暂时告一段落,长老们自然都前往后院去商量要事,并且吃些斋饭,解决中午的五脏庙问题,大师兄被一个道童叫走了,而符钧也在与我们点头招呼之后,随着一个道童朝着后殿行去。一同离开的除了诸位长老之外,还有一些和他们两人一般比较有地位的门中弟子,在主事人纷纷离开之后,大殿之前便跟我们以前读书时早操散场时一样,大家三三两两地围作一团,气氛一下子就显得热闹起来。

    我和杂毛小道没有资格入那后殿,便在广场东侧一处悬空木台上的石桌前落座,屁股刚刚挨着石凳,之前我们在登山石道的路上碰到的络腮胡子庞华森,英俊小生李云起、黄脸汉子朱睿和美女道姑程莉,以及一些相熟的同门便纷纷上前来祝贺,好是一番热闹。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很现实的,此前虽然杂毛小道因为跟着大师兄而得到大家的寒暄问候,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在心中,真正地认同这个当年功力尽废之后被逐出茅山的曾经同门。修为分两种,一种是境界,一种是实力,这境界之分,实在很难看出,不知道是装波伊还是真高人,不过实力,却可以实打实地瞧得出来,杂毛小道刚才露出来的那两手,一项飞剑,一项引雷,都是顶端的道法,让人仰望的手段,而他以一人之力,硬生生破了以杨坤鹏这些二代弟子组成的大三才阵,更是让人震惊。

    杂毛小道刚才或许被杨知修逼到了绝路,几乎身死,然而富贵险中求,他也不是没有得到好处,那就是一战成名,他以一种极为强势的态度,重归茅山,这样的势头让他实实在在地证明了自己,所有可能会有疑问的茅山弟子,都会选择乖乖地闭上自己的嘴巴。

    衣锦还乡,不外如此。

    围着杂毛小道的这些人,大部分人都对他在刚才九九归元中所使出来的手段趋之若鹜,问这些都是怎么得来的?杂毛小道与这些人其实都是从小熟络的好友,也并不隐瞒,只说飞剑乃观摩仿制那青城山老君观李腾飞的除魔而篆刻,后来又偶得剑灵灌注,实属幸运,至于那引雷之术,也是因为这雷击桃木剑本身的属性,而他也是揣摩着本门传言已久的神剑引雷术许久,弄出来的山寨版而已。

    他的这说法半真半假,不过也端的是幸运之极,让人心生羡慕,李云起忍不住心中好奇,说能不能摸一下这把神奇的剑——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飞剑呢?

    对于一些偏执的剑客,他那手中的剑,是他最珍爱的小伙伴,整日以身养剑,旁人是碰不得的,不过杂毛小道并不是那种把剑当做是老婆的人,只是发出了奇怪的笑声,说好,你若想,给你便是。

    杂毛小道将雷罚从身后取出来,转过剑尖,将剑柄递给李云起。

    在众人的羡慕眼光中,李云起抿了抿嘴唇,略微激动地伸手去拿那泛着暗金色光芒的雷罚,然而他的手刚刚一摸到那红线缠绕的剑柄,便“啊”的一声大叫,飞快地收回手来,瞧着上面一阵焦黄,十分郁闷,问这是咋回事啊?旁人瞧见,哈哈大笑,那个美女道姑程莉说云起,你傻啊,但凡飞剑,上面必有剑灵在身,倘若是旁人摸了,又不熟悉,自然以为是敌人,不刺你刺谁呢?

    虽然被众人嘲笑,但是李云起倒也是个好脾气,搓了搓手,说不错,疼虽疼,但是咱也算是摸过飞剑的人了,以后给自家徒弟侃大山的时候,你们可都要给我作证啊?

    听到李云起这般一说,那些还在嘲笑他的人也都露出了意动的神色。是啊,飞剑啊,这东西,都只是在传说中听到过,现实中能够摸一下的,确实也是有值得炫耀的资格了。想到这里,程莉拍了拍杂毛小道的肩膀,说小明,你安抚一下剑灵,让师姐我也摸一摸。

    听到还有这办法,旁人也纷纷出言,仿佛这卖相不错的雷罚,是那来中国捞金的苍老师一样,都想摸上一摸,看看是不是跟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瞧着这一伙传说中的茅山高人跟参观动物园的游客一般,几乎都没有什么差别,在旁边的我不由得笑了,其实人性是想通的,因为不了解,所以会显得神秘。当然,作为修行者,自然要比普通人在心性上面更加能够收敛,也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退出了人群中,凭栏四望,感觉这三茅峰上,雷劈过后,空气果真很好,那游离的阳离子让人心旷神怡。

    太阳升到了头顶,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如同一块镜子,纯净得让人想要沉溺进去。

    广场上的诸峰弟子都渐渐散去了,我的心情好得很,感觉这天下之大,终于是想去便去了。不过瞧到围着杂毛小道的一干人等,我的心里面又有些迷茫。

    我身上的冤屈得雪,而杂毛小道也能够重归山门了,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就要分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的心中不由得就空落落的,这三年多来,我已经习惯了这个时而疲怠、时而给力的好兄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在无数次生死历险中,我们已经缔结了最深厚的友情,他就仿佛我的家人一般,不离不弃——可是现在,他重归了自己来的地方,我们就要奋力了……

    瞧着面前一番热闹的场景,我感觉自己突然有些孤立,这些茅山弟子会认同自己曾经的同门,但是却并不会认同一个来自苗疆这种蛮夷之地的家伙,而且这个家伙还是耸人听闻的养蛊人,所以除了少数知情人之外,其余的茅山弟子对我也仅仅只是礼貌性的客气而已,并没有太多的亲热之意。

    很多人甚至觉得我出现在这道场中,简直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当然,在外面闯荡多年的我并不会如同忧郁少年一般郁郁寡欢,这心思也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并不多想,在一番喧闹之后,有清池宫的弟子过来招呼我们,前往饭舍用餐。

    这阶层分级哪儿都有,在这茅山也不例外,前往清池宫的饭舍途中有一个广场,我看到上面支楞起了四口大锅,里面不知道熬煮着什么,反正热气腾腾,传来了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有红薯、有菌类,还有米饭之类的——茅山弟子虽然可以吃肉食,但是今天是祭天的日子,还是需要戒荤的。广场周围,靠墙蹲着一排三代、四代弟子,捧着大碗和筷子在大快朵颐,至于我们,则自有人领着我们来到饭舍里面,四方桌、长条凳、小蝶的咸菜一应具有,服务倒也还贴切。

    伙食跟外面的一样,不过是小灶,似乎要精美一些,道士们大多奉行食不语的原则,所以吃得倒挺快,完了之后,有人到风景好的树影下打坐休息,有的则找一僻静角落,三三两两聊着话语,大师兄一直没有出现,我便跟着杂毛小道走,时间等到了中午午时末,所有人养精蓄锐完毕之后,大典最后的仪式,为掌门人陶晋鸿祈福出关的法会便开始了。

    道场的法会,自然是各色道家法器一应俱全,而诸般仪式过场都一一登场,这些说起来比较繁冗沉闷,便不赘叙,不过几百人一同念诵经文祈福的场面倒是蔚为壮观,那经文声从山巅升起,在群山中回荡,气势惊人。

    杂毛小道重归了山门,也有义务念诵,而我在此便是一个无用之人,便坐在他的旁边不远处,不多言,闭目感受这种宏大的场面,体会道家天地之中的那种感动。

    场中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

    今日,陶晋鸿究竟能够出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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