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作者:月关

    第18章辎铢必较

    一大早,花经历、江经历、章知事和阳照磨就分别出现在了三街六巷的某一条街上,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条街上的商户都知道了,大家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纷纷聚拢到他们身边,向他反映清瘀给他们带来的一系列不便。

    他们来的时间恰恰好,在这最繁华的街市处,有些商铺店面是本城的一些权贵人家开办的,如果时间拖得太久,这些店铺的幕后东主们就会出面向叶推官施加压力了。

    而他们此时出面,那些有大背景的商铺大多还来不及反应,要知道只要能自己解决的问题,那些掌柜的是不会动辄就向后台求助的,否则事情是解决了,他们也在东主心中留下了一个无能的印象,今后只要稍令东主不满,恐怕就得卷铺盖走人。

    至于那些背景后台不足以压制叶推官的,又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后台的生意人,就只能求助于花经历和江经历这些官员了,在他们看来,这些官员毕竟在本地做官有些年头了,比起刚刚到任的叶推官算是自己人,心理上更亲近一些。

    这些推官衙门的属官果然和他们更新近一些,他们不约而同地跟着众商贾对叶推官很是抱怨了一番,对他们的遭遇深表同情和理解,然后才道:“不过@v,ww⊥w.,据我所知,推官老爷新官上任三把火,也确实是想从三街六巷开工,为百姓谋福祉,赚取个好官声的。然而西城那边……,你们懂得!”

    就算本来不懂的人,经过这两天的交头接耳互相串连也都懂了,西城的住户以张知府的本家亲族居多,是以知府老爷命令叶推官从西城开始清淤,所以这里就成了半垃子工程。

    张家是坐镇铜仁府数百年的土皇帝。如今虽然权威基石渐渐松动,但那只是各地土司层面才有的感觉和反应,在这些xiǎo民眼中,张家依旧是铜仁府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同样一件事,反正都要做,那么先照顾自己的亲族就无可厚非,即便他们觉得毫无道理,又有谁去撩张知府的虎须呢?可是,劳役们都去了西城,三街六巷这个烂摊子怎么办?

    清浪街上。花经历在众商贾百般央求之后,面有难色地道:“这样吧,我便替你等向推官大人进言,説明你们的难处,再从地方上征召一些劳役,对这些半途停工的地方,能清理的就清理,不能则先恢复原状,总之不影响大家做生意就是了。”

    众商贾喜出望外。花经历道:“只是这额外征召劳役,一应花销却不可能由衙门来出了,各位掌柜的可有主意么?”

    舒氏头面店的舒东主把众商贾引到一边商议起来,现在街巷两边全是淤泥。就算那不臭的也是弄得街上肮脏不堪,以至行人绝迹,每耽搁一天都是不xiǎo的损失,如果花diǎnxiǎo钱能解决此事还是值得的。

    不过人家花经历凭什么帮忙?好处费还是要给的。计议已定。剩下的就是这条街上各家商户分别捐资多少的问题了,这个可以容后商量,没瞧人家花经历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么。于是舒掌柜的便和几个较孚人望的商贾一起走过去,陪笑对花经历説出了他们的办法。

    花经历无可无不可地道:“那就这么办吧,本官还有公务要忙,等你们准备妥当了再説。”

    当天下午,商贾们便众筹了一笔款子,这笔款子的数目对每家商铺来説都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但汇集起来就很可观了,款子交到花经历手上,花经历一口答应,次日一早便安排人尽快运走淤泥,恢复街道原貌。

    江经历和章知事等人那边也是大致相同的模样,几位官员都是满载而归,除了交到李大状手上的众筹款,自己还落下了一些好处,尤其是众商贾欠他们的这份人情,这可是用钱也买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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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説,有一对地主夫妇非常吝啬。有一天,地主进城办事,忽然想要出恭,又不甘心把肥料便宜了别人,只好硬憋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便找了个茅坑,却不想除了几个屁什么也没有。

    地主很是得意,回家后把今日经历説与婆娘知道,地主婆却大怒:“你这个败家子,哪有你这样过日子的,省下这几个屁来吹灯该多好!”

    在这个笑话中,真正用来嘲笑地主吝啬的是对那几个屁的利用,至于“肥水不流外人田”,却是当时客观事实的一个反映。实际上当时有许多地主就连长工们方便都有特意的要求,吃我家的饭,就得用我家的茅坑方便。这在后世人看来也是一个笑话,但在当时而言,却并不离谱。

    陈老财就是这样一个地主。对于土地,陈老财有一种偏执狂般的热爱。他叫陈淼,据説是五行缺水,所以父母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但是从他一直以来的表现看,他应该是五行缺土才对。

    年轻的时候,陈淼只有祖上传下来的六亩田地,他精心侍弄田地和庄稼,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庄稼把式,每年的收成总比别人家要好上两成。有些人家一有了钱就买酒买肉吃掉了,还有些人喜欢耍钱,而陈淼却只有一个爱好:买地。

    他口挪肚攒,节俭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攒够一亩地的钱,便买一亩地。如此下来,在他年过中旬的时候,就已拥有了三十亩地,那时候自己家种不过来,就需要雇短工,陈老财自己一家人吃咸菜喝稀粥,也要供应雇工有干饭吃,就为了让他们干活有力气。

    虽然説地主雇工很少会故意苛待,因为雇工一旦对你怀恨在心,偷闲误工还是轻的,故意在你的庄稼地里做diǎn手脚,是很难看得出来的,到时候收成不好,你知道是怨天还是怨地?但是像陈淼这样主家待遇反不如雇工的倒也罕见。

    几十年下来,当年那个青壮的xiǎo伙子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却已拥有了一百多亩土地,,成了他们村里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在这“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方,这可是很不容易的。

    xiǎo淼子变成了陈老财,但他依旧节俭如昔,出门时总要习惯性地带着一个筐,万一看到什么牛马粪,就抄起来送进自家的田。当然,别人家的骡马屁股后面大多带着一个兜兜。谁也不想把肥料便宜了别人,可总有不会过日子的。

    陈老财已经老了,曾经挺拔的腰杆儿已经佝偻起来,家里的田地主要交给几个儿子去侍弄了,但他每天还是会习惯性地到田间地头去走一走,巡视他的王国,只要看那庄稼长得粗壮,心里便无比满足,憧憬着继续攒钱。继续买地。

    今日吃罢早饭,陈老财拎着xiǎo筐又出了门,快到自家地头儿的时候,陈老财忽然发现道右秦老财家的地头上堆了一大片的淤泥。那乌黑的颜色,被锹铲过的切面甚至发出闪闪的乌光。

    好肥的土啊!陈老财登时两眼放光,他赶紧走过去,抓起一块泥巴。淤泥已经干了,被他用力一攥便化成了细土。“好土!好土!肥力十足!”陈老财仿佛看到了这样的沃土之中庄稼疯狂地生长,睡一觉起来。庄稼便拔高一节。

    “秦老财从哪儿弄来的这样肥土?”陈老财的心登时像猫爪子挠着似的,看到地头正有秦家的一个长工在锄草,陈老财赶紧向他招呼一声,把他叫到自己面前。

    听陈老财一问,那老农憨厚地一笑,摇头道:“这俺可不晓得……”

    老农一脸憨厚质朴的笑,却掩不住他眼底的一丝狡黠。那种农民式的狡猾,陈老财再熟悉不过了,他没多説什么,只是忍着肉疼,从怀里摸出两枚黄澄澄的大钱儿。

    大钱儿到了那老农的手上,陈老财便打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铜仁城里正在清淤,那淤泥可都是沤发了几百年的肥土,只不过三街六巷刚开始清淤,役夫们就被调去西城,以致三街六巷停工,淤泥堆满堤坝。

    秦老爷有个本家亲戚在推官衙门做事,是他告诉秦老爷这个消息,秦老爷才想到去运污泥的,这泥巴运到自家田地里,均匀地撒开来,那可就是极好的肥料啊。

    陈老财得了这个消息掉头就走,他也不去地里了,提着筐子,风风火火地往家赶,生怕晚了一步,那肥料就被秦老财家给运光。很快,三街六巷外的路口处又多了几辆车子,陈老财带着他的几个儿子和长工也加入了争抢河泥的队伍。

    那些河泥在堤坝上晾晒了几天,已呈半干状态,运输起来并不很难。李秋池站在路口,轻摇xiǎo扇:“看这光景儿,明天淤泥就能运光,到时候让役夫们回来,把道路重新铺好,也就xiǎo半天的功夫。”

    苏循天摇头笑道:“李大状,你当真好手段!此一举,既帮大人收服了刑厅僚属的人心,又帮大人赚到了一笔银子,如今还有这许多免费的劳力,自告奋勇帮着清淤,佩服!佩服!”

    李秋池笑道:“此乃李某与东翁共同商议出来的主意,李某可不敢独居其功!”

    苏循天道:“对了,説到大人,一大早就没见他,大人去哪里了?”

    李秋池道:“大人去了裕记砖瓦厂。”

    苏循天愕然:“砖瓦厂?大人要在铜仁再起一幢大宅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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