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作者:七月新番


    朝鲜虽是小国,但箕准毕竟是一国公子,父亲近年来身体不适,许多场合都要他参与。

    例如祭祀高祖辛,例如宴饮,例如与邑主们商议今年的贡赋,例如与周边的扶余、沃沮、东濊、马韩等部族往来——虽然四代人前,朝鲜被燕军击败,夺地两百里,不得不屈辱地给燕昭王上贡。但不是箕氏自吹,在海东,朝鲜依然是唯一的文明国度,周围小部族,常常会来享来贺……

    所以,箕准也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的,可今日,他却被坐在对面的秦朝监军吓得不轻!

    事情是这样的,随着秦军乘船返回列口,朝鲜内部有个声音越来越响亮:秦军什么时候走?

    箕氏朝鲜依然商周时期的封邑领主制,朝鲜侯名下,还有十多位城主,距离王险近的叫“甸主”,分布在远处的叫“男主”。列口便属于畿内甸,自家领地长期被占,领民被秦人劳役使唤,都没工夫替自己猎狐猎貂打柴,列口甸主急得上火。

    甸主不敢与秦军为难,只能一个劲往王险城跑,联合自己的姻亲朋友们,向朝鲜侯施压。

    于是,迫于国内贵族压力,箕准只能硬着头皮来拜见扶苏,名为“犒军贺功”,实则是旁敲侧击地打听:

    “上国何时撤军?”

    扶苏还是老样子,温文儒雅,谈吐得体,但坐在他下首的“监军”,一个黑壮的粗汉子听闻此言,却板着脸,叽里咕噜对扶苏说了一通,言辞剧烈!

    虽然箕准听不懂原话,但从监军的凶神恶煞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果然,此人带着的译者,那个名叫”徐福“的家伙将话翻译出来,亦是咄咄逼人!

    “沧海之贼大败而遁,未能全歼。眼看冬日将近,大军将于列口休整,待来年春夏再南下剿寇!我还未问朝鲜承诺的粮食何时运来,汝却问何事撤军?此乃何意?是赶吾等走么?”

    “朝鲜绝非此意!”

    箕准连忙对着扶苏大吐苦水,将朝鲜的难处一点点拎出来讲,比如粮食稀缺,比如这列口邑,实乃一位大夫的领地,却被秦军占了,那位大夫三天两头去哭诉,他们父子烦不胜烦……

    扶苏似有所动,跟着箕准一起叹气,还替他问了监军几句,二人似乎在商量,但那监军黑夫,却心如坚铁,拍案道:

    “中原有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鲜既然已愿意做大秦臣属。朝鲜之津港,亦是大秦之津港,休说只多驻一年半载,就算是要一直驻下去,朝鲜难道可以拒绝么?”

    箕准倒是有几分硬气,不卑不亢地说道:

    “这句话,箕氏离开中原太早,箕准没听说过。”

    “在朝鲜,哪怕是君侯,也不可随意剥夺臣子的城邑!”

    的确,毕竟是官僚帝国和封建小邦的区别,领主们各自为政,听调不听宣,力没法一处使,这也是朝鲜几百年来一直僻处一隅,被燕国打得落花流水的原因。

    黑夫瞥向箕准,他是一方大吏,管着比朝鲜人口多数倍的民众,他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手里早就沾了无数的血,这凌厉的目光,让箕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荡然无存。

    朝鲜公子慌忙低下了头,心里扑通直跳,这位名叫黑夫的监军,虽不知其事迹,但很显然,他和扶苏是全然不同的人,喜欢简单粗暴,不会和他他们吟诵《殷武》,用千年不变的贵族之道来相处。

    他只是简单地亮出了獠牙,举起了拳头!

    这大概是外交场上,最终的真理吧……

    黑夫见箕准低头,不由笑了:

    “如此说来,朝鲜并非箕氏说了算?吾等可以绕开箕氏,直接与那邑主谈了?”

    一句简单的话,听在箕准耳中,却让他不寒而栗!

    “这……”

    他强自镇定,但言语还是变得有些吞吐,别看箕氏统治朝鲜数百年,但也有几个尾大不掉的邑主贵族,让他们父子很头疼,哪怕是箕氏内部,也滋生也一些夺位失败后,被贬到边境做男主的支系……

    这黑夫监军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是深深的威胁!

    “所以,还是放下朝鲜的规矩,按大秦的规矩来吧。至于那邑主,若他愿意,可以不做朝鲜的封君,来做大秦的君长嘛。”

    黑夫看向扶苏:“我与将军可向陛下禀明因果,将沧海城整个封给他,那岛屿有百里土地,箕君可以问问,他可愿去做城主?”

    箕准有点不知如何回答了,还是公子扶苏拍了拍手,打了圆场。

    “监军说的没错,大军暂不能撤,除了明岁要继续南击海寇外,也是为了保护朝鲜,不受周边贼寇滋扰,此乃扶苏之失,亦当由扶苏来弥补……”

    扶苏说的,正是两个多月前,在满番汗营啸后逃走的千余燕人。

    朝鲜的南方诸部林立,北方亦然。

    西北是秦朝辽东郡,正北方是真番,番人臣属于朝鲜。再往北是扶余,扶余数十年前已经建立起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不时越过山林劫掠真番、朝鲜。

    而东北方,盖马大山以东,直到大海,则是”沃沮“的地盘。

    卫满等叛逃兵卒,本欲返回燕地,却遭到辽东西安平驻军围堵,不得已,只能向东北方跑去,进入了真番地界,前方无路,秦军遂不追。

    这群乱兵也是厉害,寥寥千人,居然占了真番小邦的城邑,盘踞在那,烧杀抢掠。真番人受不了,纷纷逃走后,这群乱兵衣食没了着落,近来开始劫掠朝鲜北部城邑。

    于是到了最后,“保护朝鲜”,成了秦军继续留驻的理由,但真正的原因是,朝鲜国力微小,无法拒绝秦朝的任何要求……

    稍后,黑夫捉刀,扶苏持笔,托箕准给朝鲜侯带去一封正式的国书:

    第一,朝鲜正式认秦为宗主国,朝鲜作为臣属,明年必须派一位公子及十名贵族子弟入去咸阳,在公学学习秦字、雅言,同时秦朝也会派一位行人,常驻王险城。

    第二,秦军继续留驻朝鲜,帮朝鲜抵御“南寇北盗”,以及威慑周边蛮夷。秦军有任何时候在朝鲜领土内行军,停泊船只的权力。

    第三,朝鲜开放边境,秦朝商人,可在朝鲜境内自由贸易往来,朝鲜侯和各邑主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全。同时,秦朝与朝鲜,将实行“关市讥而不征”,秦朝货物入朝不得收税,朝鲜之物入秦亦然。

    第四,因朝鲜律令简陋,故今后,秦朝良民若在朝鲜犯法,该定为何种罪,当押送回秦朝审理定夺。

    每一条,都让箕准面色苦一分,唯独第三条,看上去还算公平。

    可事后,在告辞扶苏,回到馆舍后,一直负责翻译的徐福却对黑夫作揖道:“郡君真是高明!”

    黑夫瞥了他一眼:“高明在哪?”

    徐福道:“第一,作为恶人,吓唬了箕氏,帮了公子扶苏一个大忙;第二,恶归于己,功归于扶苏,陛下会明白郡君的苦心;第三,为国争利,同时也为胶东争得不少好处,皆是一石二鸟,岂非高明?”

    黑夫笑了笑,不置可否。

    徐福说的没错,这几个月里,伴随着航路的开通,胶东与朝鲜的贸易日渐兴旺,中原的丝、糖、漆器等物漂洋过海,颇受贵族邑主们欢迎,朝鲜的貂皮等物,也被大量采购。

    虽然秦朝的商贾也是“食于官府”,但齐人善贾,与朝鲜规模完全不能等量啊。更何况,黑夫近来成立了一个”海东商社“,专门招安齐地商人,给他们贸易海东、辽南的皮毛的特权,每一艘粮船运去的是粟麦,运回的,则是皮毛。

    取消边税,意味着胶东官商花极少的代价,便可将丝糖等奢侈品倾销到朝鲜,高价卖给当地贵族。接着,再以极其低廉的价钱购入貂皮,带回胶东交给官府,官府再卖到中原,再赚一笔……

    总的来说,就是胶东玩转手贸易越来越富,而朝鲜输出原材料,购入奢侈品,越来越穷。

    但箕准并未意识到这点,或者说,压根就不在意。

    依靠邑主贡赋维持收支的朝鲜,根本没看出这是个大坑,昔日”商人“的后代,逃离凶险的中原,在海东玩了八百年单机后,终于把自己玩退化了……

    黑夫是有自己的计划和思量的。

    “公子扶苏有句话其实说的没错,并非一切事情,都能靠征伐来解决。”

    比如朝鲜,远征军一路过来,遇到了无数艰难险阻,还没见到敌人影子,就折损不少。对这种统治半径外,有一定文化的国度,直接攻占,划为郡县,根本不现实,等待王朝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叛乱和得而复失,历史上,汉唐都在半岛栽了跟头。

    暂时维持这种政治上臣属,经济上殖民的关系,倒也不错。

    只要箕氏同意那四条,朝鲜的外交,经济,军事,法律,基本都被秦朝渗透,在交通便利后,失去独立,被融合吞并,只是迟早的事。

    藩属?说是保护领,似乎更恰当些。

    不过,非但要朝鲜那边答应,秦始皇那头,黑夫也得去信说服。

    “朝鲜只是这种外交模式的试点。”

    黑夫有些可惜:“也是唯一的试点……”

    因为放眼九州之外,目前秦人能抵达的地方,除了西域城邦外,唯独作为殷商后裔的箕氏朝鲜,有城市,有文字(甲骨文),有礼仪,符合这三条标准,称得上是个“子文明”。

    “从今以后,不管是存是灭,朝鲜都得明白一点。”

    黑夫写罢信里最后一笔,笑道:

    “你啊,不过是中国庶生的儿子,不管跑得多远,不管面目变成了什么样,是李代桃僵,还是移花接木,都改变不了一点:你爹,永远是你爹!”

    ……

    五千大军驻扎在列口,如同一把利剑,顶在喉咙上,由不得朝鲜拖延。

    很快,这才过了两天,朝鲜就黑夫拟定的《黑四条》给出了答复。

    “箕氏愿意全盘接受这个条件,他们唯一的要求是。”

    徐福还是充当翻译,听完箕准的话后,他啧着嘴,看向黑夫,又看向扶苏,笑道:

    “朝鲜,请与大秦结为姻亲!以公女嫁与秦公子,两国永以为好也!”

热门小说推荐: 《黄河捞尸人》 《最后一个盗墓者》 《茅山捉鬼人》 《盗墓笔记》 《我住在恐怖客栈》 《鬼吹灯》 《盗墓之王》 《藏海花》 《沙海》 《黄河鬼棺》 《茅山后裔》 《天眼》 《贼猫》 《历史小说》 《盗墓新娘》 《迷墓惊魂》 《我当道士那几年》 《我在新郑当守陵人》 《密道追踪》 《金棺陵兽》 《鬼吹灯之牧野诡事》 《黄河伏妖传》 《活人禁地》 《一代天师》 《镇阴棺》 《大秦皇陵》 《盗墓笔记之秦皇陵》 《墓地封印》 《皇陵宝藏》 《血咒迷城》 《天墓之禁地迷城》 《活人墓》 《守山人》 《午夜盗墓人》 《茅山鬼王》 《最后一个摸金校尉》 《镇墓兽》 《中国盗墓传奇》 《诡墓》 《盗墓特种兵》 《鬼喘气》 《鬼不语之仙墩鬼泣》 《龙棺》 《盗墓往事》 《最后一个道士》 《我的邻居是妖怪》 《三尸语》 《古墓密码》 《南山祖坟》 《摸金令》 《最后的抬尸人》 《鬼妻如玉》 《命师》 《最后一个守墓人》 《黄河捞尸二十年》 《我有一座冒险屋》 《九阴冥妻》 《深夜书屋》 《活人禁忌》 《13路末班车》 《地府巡灵倌》 《我的灵异档案》 《触墓惊心》 《茅山鬼术师》 《我的美女道士》 《我从恐怖世界来》 《凶城之夜》 《借尸填魂》 《阴阳异闻录》 《盗墓鬼话》 《民调局异闻录》 《阴阳先生》 《麻衣神算子》 《入殓师》 《黄河镇妖司》 《湘西奇闻录》 《聊斋县令》 《知客阴阳师》 《阴棺娘子》 《十月蛇胎》 《阴司体验官》 《天命葬师》 《我在阴司当差》 《盗尸秘传》 《阳间摆渡人》 《我盗墓那些年》 《阴阳掌门人》 《入地眼》 《妖妇》 《凶楼》 《阴阳鬼术》 《阴人墓》 《民国三十年灵异档案》 《恐怖教室》 《走尸娘》 《地葬》 《帝陵:民国第一风水师》 《东北灵异先生》 《鬼夫在上我在下》 《阴妻艳魂》 《诡行记》 《抬龙棺》 《点灯人》 《黄大仙儿》 《凶宅笔记》 《山海秘闻录》 《我老婆身上有妖气》 《恐怖用品店》 《子夜十》 《人间神魔》 《冥夫要乱来》 《我是一具尸体》 《借阴寿》 《冥媒正娶》 《法医异闻录》 《葬阴人》 《盗墓家族》 《葬鬼经》 《我的老公是冥王》 《地府交流群》 《楼兰秘宫》 《龙王妻》 《巫蛊情纪》 《蛇妻美人》 《阴坟》 《活人祭祀》 《阴阳镇鬼师》 《茅山鬼捕》 《恐怖邮差》 《末代捉鬼人》 《麻衣鬼相》 《无限盗墓》 《古庙禁地》 《阴魂借子》 《灵车》 《民国盗墓往事》 《我身边的鬼故事》 《冥海禁地》 《阴倌法医》 《一品神相》 《黄河镇诡人》 《死人经》 《猎罪者》 《诡案追凶录》 《灵楼住客》 《河神新娘》 《长安十二阴差》 《阴兵镖局》 《阴阳快递员》 《生人坟》 《一夜冥妻》 《我在阴间开客栈》 《收尸人》 《凶灵秘闻录》 《我当捕快那些年》 《怨气撞铃》 《阴阳鬼探》 《冤鬼路》 《赘婿当道》 《驱魔人》 《无心法师》 《阴夫如玉》 《阴阳鬼咒》 《诡香销魂》 《阎王妻》 《棺材王》 《生死簿》 《天官诡印》 《民间诡闻怪谭》 《龙纹鬼师》 《女生寝室》 《王者之路》 《言灵女》 《点天灯》 《地铁诡事》 《异陵简》 《阴婚夜嫁》 《异探笔记》 《幽冥剪纸人》 《妖女莫逃》 《西夏死书》 《天才小毒妃》 《升棺见喜》 《我是阴阳人》 《灵官》 《灵棺夜行》 《茅山守尸人》 《第一仙师》 《迁坟大队》 《大宋小吏》 《夜半鬼叫门》 《佛医鬼墓》 《捉鬼记》 《鬼服兵团》 《最后的摸金校尉》 《将盗墓进行到底》 《盗墓鬼城》 《棺山夜行》 《贩妖记》 《阴阳代理人之改命师》 《风水秘闻实录》 《暮夜良人》 《阴间那些事儿》 《岭南鬼术》 《封妖记》 《蛊夫》 《夜间飞行杀人事件》 《荒野妖踪》 《官场小说》 《都市言情》 《寻尸秘录》 《最后一个阴阳师》 《我的盗墓生涯》 《大漠苍狼》 《诡神冢》 《摸金校尉之九幽将军》 《天葬》 《鬼打墙》 《青囊尸衣》 《藏地密码》 《我当阴阳先生的那几年》 《怒江之战》 《摸金天师》 《老九门》 《祖上是盗墓的》 《苗疆蛊事》 《苗疆蛊事Ⅱ》 《苗疆道事》 《人间鬼事》 《茅山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