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简朴的张先生
江楠绷着面孔,灵动的眼珠忽闪两下,低声道:“似乎李相公有些失落。”
“岂止是失落!他这人是盼着我倒霉呢……算起来这是你帮了我大忙啊!”
江楠一怔,连忙道:“是张相提携,卑职到现在还是糊里糊涂,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张希孟想了想,笑道:“你们度支局是越重要了,我正要好好交代一些事情。”
张希孟跟江楠返回了值房,落座之后,江楠给张希孟倒了一杯茶……还是奶茶!
“张相说的对,喝这个的确双份愉悦,张相也常喝吧?我是按照张相的方子做的,只是没舍得放西湖龙井,用的是普茶。”
普茶可不是普通的茶,而是云南的茶,到了明朝后期,还有个名字,叫做普洱。
张希孟拿西湖龙井做奶茶,根本是扯淡,江楠用普茶熬煮,无论色泽还是味道,都要胜过张希孟不少。
“不错,还是你们女孩子家心细手巧。”张希孟赞叹之后,就道:“我大约和主公说了一下,接下来会针对百官进行教化,你有个心里准备。”
江楠一惊,“张相,是要考评贤愚吗?”
“不是,其实侧重还是教化……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规矩,律法。”张希孟耐心解释,他把江楠当成例子,讲给老朱,正好把想法告诉她,也听听她的意见。
“官员辅国治民,必须有规矩才行,按照法令做事……譬如说户部征收田赋,是不是盘剥百姓,敲骨吸髓?刑部核准杀人,砍头枭,算不算滥杀无辜?还有度支局,总算财政,监察百官,是不是为难别人,甚至是杀人害命?”
江楠紧蹙着眉头,“这,这自然不算!”
“那为什么不算?你想过没有?”
江楠摇头,“卑职不清楚。”
“就拿田赋商税来说,你知道是怎么分配的吗?”
江楠没有迟疑,立刻道:“大江南北,吴王治下,每天夏秋两税,共计税粮六百五十万石,其中养兵就要三百万石,还有百官俸禄,河工,安顿流民,拓荒垦殖,办学兴教。”
张希孟点头,“这些事情,大约可以概括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就算是最大头儿的养兵,也是为了保护现有旳成果。四面皆敌,要是没有强大的军力,如何能保护百姓,如何能让大家粮仓里的存粮安全?我们这次的教化,就是要和百官讲清楚一件事……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情,是合乎道理的!”
江楠思索着张希孟的话,想到了什么,心头震动,轻声道:“也包括度支?”
“嗯!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理直才能气壮……你手上掌握的权柄,不是你替天行道,快意恩仇的工具,也不是你战战兢兢,内疚自责,不敢面对的负担……你我,乃至更多的官吏,我们皆是天下公器!”
“天下公器?”
“对!我们在乎善恶,但更在乎治乱……我们不该有太多的想法,或者说,我们最紧要的使命,就是保证上位的决策,能够妥当落实,完美执行。不居功,不自我膨胀,思虑周全,心思缜密,就是……卑微的天下公器!”
江楠越听越迷糊,她试图努力理解张希孟的意思,但是又总觉得有矛盾的地方,可要说哪里不对劲儿,她也说不出来。
或者就是人家宰相的境界吧!
“张相,卑职会仔细揣摩的……只是当下我们要怎么做?”
“很简单,就是立刻清算和户部有关的所有账目,查出李梦庚有多少贪赃枉法行为,赶快准备好,等主公需要,立刻就拿出来。”
江楠连连点头,“我前面已经计算了,明天就能给张相送过去。”
张希孟心中一喜,“对了,江提举,我看你手下的效率很高,不少铁算盘,这些人都是哪来的?莫非是你们家的?”
江楠一笑,“这里面的确有三个人是江家的老账房,但真正的来源,还是王妃那里。”
“王妃?”
“嗯!”江楠点头,“王妃可真是个女中豪杰,她这些年,收养了好些孤儿,其中不乏女孩子,要不是王妃,只怕不是死了,就是落入歹人手里,变卖到青楼去了……还有,卑职手下的账房里面,还真有许多是从扬州青楼出来的。张相当年力主关闭青楼,封禁画舫,还真是功德无量!”
听到这话,张希孟反而有些沉吟,“我是想封禁,奈何屡禁不绝,李梦庚不就是栽在这上面吗!”
江楠略沉吟,反而笑道:“张相,如果没有禁令,只怕要更严重十倍百倍不止……其实张相是最在乎善恶!”
张希孟微微沉吟,他也有很复杂的身份,从职位上讲,他是右相,朱元璋的助手,卑微的公器,用来盛放吴王深邃的思想果实。
但另一个角度,他也是人所敬仰的张夫子,提出重定纲常的第一人。
前者看重治乱,后者看重善恶。
那自己到底要做个什么人呢?
是随波逐流,和光同尘的官员,还是身体力行,追逐真理的张子?
张希孟竟然也说不好。
“总而言之一句话,办好自己的事情,一往无前。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情,所以才能无所畏惧!”
江楠用力点头,“这句话卑职懂了!”
一转眼,到了第二天,江楠果然把账目算清楚,她本来要去送给张希孟,结果值房里竟然没人。
张相今天休沐,但是昨天说好的,他要看的。
无可奈何,江楠只能抱着这些账册,坐上马车,去张希孟的住处。
提到张希孟的府邸,江楠就忍不住想起那个大盗卢秋云,不但没有偷盗钱财,还给张希孟留了一锭金子。
堂堂宰相府邸,真是这么简陋吗?
张府就在眼前,下了马车,通报之后,江楠很容易就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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