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大军阀

作者:云霄野

吴国国都,宣歙军藩镇衙署。

一众骑士驱使健马长长嘶鸣,将尘土刨得飞扬。而当年因吴王杨渥为徐温、张颢合谋诛杀,又于新主继位后相互攻击时趁势率部进入宣城的吴国宿将李遇,正在十几名侍卫簇拥下朝这里大摇大摆的驰骋过来。

距离牙署这边,尚还有一定的距离。可李遇已经眺望见徐温与他手下一众属僚肃立恭候。看起来低眉顺眼,并摆低了姿态。

先前因徐温长子徐知训管治宫禁宿卫将官无能,而致使宫内兵变,非但致使主公被乱兵劫持,受到极大的惊吓那厮事到临头,偏生又退缩逃避。自从当初徐温与张颢分掌朝政开始,看他便开始极不顺眼的李遇自治已抓住了把柄,尽可能的发动就朝中臣僚,而不断的向徐温施压。不久前,也终于等来了对方的回复:

徐温深知自己教子无方,致使国主身陷险境。在回想以往辅政经历,也深感自己才不配位故而也愿意主动表示顺服,也理当急流勇退,愿意退出吴国权力高层。只是期盼能与李遇和解,念在以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仍能保全一部分功名爵禄

即便尚还没有奔到对方面前翻身下马,可眼见徐温等一众仁已经朝着自己恭谨下拜行礼,李遇却冷哼了一声,当他奔到牙署门前,并干净利落的翻身落地之时,卷裹起来飞扬的尘土,也早已扑得徐温等人满脸都是。

李遇再斜眼乜了一圈,就见徐温手下智囊宋齐丘,以及他的义子徐知诰等亲信也都在列,却独不见之间治军无能、御下无方,还渎职脱逃,犯下致使君王遇险大罪的徐温长子徐知训。

担负值宿宫禁,护卫君王的重任,徐知训犯下的罪责按说也早该定为死罪。李遇估计徐温在这个节骨眼,也不敢把他拉出来见人,而生怕会被擒执下来就地问罪处斩。可他这个做老子的,被那不肖子坑得惨了,终究也是难辞其咎

不过李遇此行应约而来,关注的重点自然不会是那徐知训,而是要确认徐温当真会引咎认输,就此从吴国权力的争端中退出。

而眼见自己的对头,现在也不得不低下头颅。李遇眼中仍带着几分轻蔑之色,心中暗念着:

你徐温当年初投先主之际,既干私盐勾当,又做强盗营生,也不过在乡野间对那干污吏、庄汉豪横。可无论当初还是现在,又岂能唬得住我?

都追随先主打江山,虽并称为三十六英雄,可你这厮也不过居于末流,于战场上未立寸功,又凭什么要骑到我等开国功臣的头上作威作福?

“徐仆射,当初幼主刚立,正是多事之时,而你与张颢做下那桩勾当,也关乎我辈吴国旧臣的身家前程,自有苦衷我也与几位袍泽承诺不愿与你深究。

可先是张颢那厮,意欲挟幼主独揽大权,你却趁机与其划清界线,并除了那个知交。可是你任人唯亲,安插你亲儿执掌宫禁宿卫,不还是要控扼住幼主,又在朝中营私结党,那与张颢有何分别?若不是我率部转至宣城,还尚不知你还要弄出什么花样来!

只是你那不肖子,也当真是不争气。他可不只是治军无能、擅离职守那么简单,还犯下欺君犯上的大罪,也经我查实得清楚了!我看你只是唯恐朝中臣子倒算你挟君弄权得罪责,故而才愿意向我低头服软,也未必是当真知罪了吧?”

徐温闻言,也顾不得什么朝中重臣得体面,他再度向李遇大礼参拜,眼中满含热泪,也是一副悔不当初、自责已极的模样:

“李都指挥教训得是!是我利令智昏,也着实不该贪恋权势可恨那孽子致使国主遇险,我也绝对不可推脱罪咎,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因为被权势迷了心窍。如今也不敢奢求还能辅弼国政,只是我出身微末,搏下一番功名不易,乞望李都指挥使能留予我一条后路”

李遇听了徐温声泪俱下的这番悔过言语,他把眉头皱得紧紧的,还是不禁哼声说道:

“你到了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何用?我等辅佐先主打下这片江山,如今也是殚精竭虑的要被他子嗣保住基业,而先主那长子即便不提也罢,可新主继位,你也明显已不把杨家后人放在眼里。

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先主?干政弄权、挟君自重、纵容亲子险些酿成大祸。坐实了罪状,真要是往重了说我又有何理由宽恕你?”

徐温听了,更是把头垂得低低的,又叹声说道:

“想当年我做私盐营生之时,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光脚的不怕穿官靴的,而后有幸追随先王出生入死,也都无所顾忌。可后来得受官身爵禄,这官做得越大,也是愈发的患得患失当年也是为我同僚袍泽的身家性命着想,而只得与张颢合谋做了那桩事可的确是张颢意图挟君弄权在先,而我于清君侧之时,独揽我吴国大权的机会就在眼前,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动心了。

而当年追随先主的同道之士,大多本来也都是泥腿子出身。也都知如今锦袍加身,封臣拜将殊为不易。我也不敢再奢望能权掌朝堂,也只望都指挥使念在旧时袍泽的情分上能够许我转调别处,做过闲散官起码能平安过活”

听得徐温这一席话入耳,李遇却也感到自己有所触动,他沉吟了片刻,忽地叹声说道:

“李神福战无不克,深谙为将之道,素来也是我吴军中流砥柱,可叹却早于先主身故;王茂章呵,如今转投魏朝已改名的王景仁被逼出走;田頵那厮,本是先主同乡心腹,偏偏背反主公,献地降从于魏朝,尤为可恨!也合当被先主讨伐伏诛

当年追随先主于庐州起兵,而并称三十六英雄的老兄弟,或是病故、或是阵亡、或是叛离确实已折了不少了”

李遇又不住碎碎念叨了一番旧时战友的名头,他的确有些看不起徐温,也主要是因为见不惯当年排位于末席的他,已经有要独揽吴国大权,凌驾于其他旧臣宿将之上的势头。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李遇深知自己与徐温,当初也确实都曾死心塌地的投从杨行密要博一番功名,并且终能割据一方而做了开国功臣。相交于微时,而辅佐吴主建功立业的功勋宿臣,世人谓之三十六英雄,共同的称号也有些特殊。这代表着他们不但是同道袍泽,似乎也有几分拜把子的意味

徐温若是在吴国只手遮天,已经成为架空先主后人,权倾朝野的权臣,依李遇的性子,固然会立刻跳出来与他对着干;可如今的徐温也尚算不上掌握国家军政大权,已威胁到国君而以其余旧臣的统治者自居他如果当真不愿再争权夺势,就此认输认怂,李遇思索了一番,念在旧时袍泽情谊,他也不愿意把事做绝。

所以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李遇再望向垂首黯然的徐温之时,他的面色已缓和了几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追随先主的秉性才干,孰高孰低,我又怎会不知?就凭你,有些事本来就不该争的,强求到底也只是招惹灾祸罢了,你既恭请我前来,还不进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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