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老龙之死 3唐枪的遗书
方星紧紧地皱着眉:“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黑白两道都开始追捕冷七了?”
伊拉克警察系统是在美军帮助下重建的以前的犯罪记录和刑侦档案都已经在战火中付之一炬以他们自身的系统力量是不可能明了冷七行踪的除非是有江湖高手暗中协助。
“什么都别管一切等我们在港岛机场落足后再说。”我很肯定地告诫方星不要试图节外生枝。
战后的伊拉克人浮于事一旦被警方拖住只怕会无休止地耽误行程。冷七与唐枪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纠缠一时半会说不清我们最好做到暂时中立既不偏袒谁也不鄙夷谁。
服务生送了我要的橙汁上来邻座的客人都在窃窃私语说冷七是江洋大盗杀死了两名警察后被当场击毙。
“他的确是江洋大盗但这个世界上警察里面也有坏人大盗里面也有好人不是吗?”
方星郁闷地长叹隔着玻璃窗眺望着大街上来往的车流。再过几小时我们就会飞上蓝天直奔港岛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然后鬼墓里生的一切都将成为历史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我们还是要坚强地活下去并且执着地走自己的路。
“那卷微型录音带上到底有什么内容呢?”方星忍不住又在自言自语。
现在候机厅里处处都是警察和监控器我们没有机会拿出来看只能把揭开谜题的那一刻留到港岛去了。
“我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方星又一次坐立不安起来。
我平静地望着她的眼睛:“我们是共过生死的朋友有什么事尽管去做吧我非但不会阻拦你而且只要能帮上忙的每一秒钟都会竭尽全力。”
唐枪、冷七、无情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他们都曾经是我的朋友但我没有办法改变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一次次生。假如方星有难我会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救她、帮她化解所有危机。
有缘才能聚成为朋友我会时时提醒自己珍惜眼前的一切。
方星脸色一红刚刚欠起的身子又重新坐下沉吟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笑着:“其实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对吗?”
我缓缓地点头:“你还在惦记红龙的宝藏?”
她也点头:“对那匹宝藏数额巨大如果能全部挖掘出来交给非洲红十字基金会不知道能挽救多少无辜人的生命。沈南你是医生感触应该比我更深几十美金、几百美金就能救活一个孩子送他去读书、成才、回馈社会。二零零零年之后以索马里半岛为中心的十几个小国正在上演着成千上百人活活饿死的惨剧瘟疫和饥荒比战争带来的死亡杀戮更可怕——”
“你找谁来做这件事?”我截断她的话。
去年港岛演艺界明星曾连续举办过二十一场为非洲灾民募捐的义演活动我和关伯都曾到场捐款至今记忆犹新。方星能够以这种指导思想行事深得我心。
“金色穿山甲还有山东神枪会的外堂弟子‘关山度若飞’孙晚。他们麾下有一支人马最擅长沙漠盗墓水平不及唐枪和冷七但在这一行里也非常有名。我与他们谈的条件是一切前期费用我出所有收益我七他三兑换为美金打入我的瑞士账户。当然我还请了另外的朋友做为监督官谅他们不敢耍花样。”
方星的计划相当完整收益分配更是极大地便宜了孙晚他们唯一担心的便是沙漠里的联军搜索车队。鉴于沙漠黑道人马的猖狂从去年春天起联军司令部便下了部队可以“先斩后奏”的红头文件对不明身份、不明来历的人有绝对的现场处决权。
我提出了这个想法方星微微一笑:“别忘了我是谁的女儿母亲的几个朋友目前已经坐到了美国和欧盟的政治高位上这么点勘探特权还是能批得下来的。”
鬼墓连续生爆炸后下面的情况会变得更为复杂随时都有连续坍塌的危险。我不愿让方星再度冒险只是苦于没有正当理由开口。
登机之前方星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每次交谈都简短而急促鼻梁上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最终我们顺利登机并在十五分钟后随着这架马来航空的银鹰飞向港岛。
一路上方星沉默地埋头于数日来的报纸上边看报纸边叫了咖啡一个人独饮把我晾在一边。
我索性闭目放松自己梳理着脑子里千丝万缕的思绪:“戈兰斯基接下来会怎样——”
在鬼墓附近的战斗他虽然做了周密的筹划但仍然失了先机。从他与白宫大人物的对话可以推断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一定会持续进行下去直到他达到目的为止。那么他的目的真的是要捕获杀人兽的思想然后为己所用吗?
当他一掌击毙杀人兽时给了我相打大的震动。这几年我和关伯隐居港岛一隅虽然也一直关注着江湖上年轻一代的动静却还是忽略了很多东西。武功和女人的衣服一样是会迅过时的我很清楚那一掌自己是做不到的。
上一代江湖中有一位出身于东北漠河太平镇的格斗高手能把太极功夫中的“绵掌”和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混合来练力求独辟蹊径、刚柔并济。二十年后他的确也做到了这一点随时能够“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上一掌以阳刚之力击石如粉下一掌以阴柔之力隔空震断树木心脉已经到达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结果就在他练成绝技后的三年内不可避免地走火入魔浑身筋络寸寸爆裂而死。
人体只是一个运动着的容器水火不能并存钢柔也无法同练所以几百年来少林弟子想要学习武当太极功夫之前必须得全身散功把原先的刚烈威猛的路子彻底放弃。
我没有跟戈兰斯基直接交过手暂时不知道他的实力究竟如何不过我有预感他一定会成为我的劲敌。
飞机降落在港岛启德机场后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关伯原意是怕他担心但很明显他的语气非常轻松:“小哥有人送了一个巨大的包裹给你上面没有签名但做了高额货运保险应该是件贵重东西。方小姐跟你在一起吗?我想跟他说话。”
我握着话筒的姿势立刻变得僵硬起来自从方星出现关伯的注意力似乎一下子从我身上挪开了几乎三句话之内就要扯到她的身上。
方星坐在另一台公用电话前正在与人通话神情非常冷峻。
我听到她反复提及“九大高手”这个名称并且再三叮嘱电话的另一方要火派出眼线找到“九大高手”然后心事重重地收线。
“方小姐关伯想跟你通话方便吗?”我被关伯弄得莫名其妙但还是遵从他的话把听筒递给方星。
方星立刻换了一张笑脸谦虚而不失热情地与关伯交谈了几句便道了再见后收线。
“母亲与关伯见过面了两个上一代叱咤江湖的人物在一起有太多太多共同语言几乎每天在一起吃茶聊天、切磋厨艺。我真是很佩服关伯一双拿惯了砍刀长枪的手竟然无师自通变成了厨房里的绝顶高手。”方星心事重重但仍然勉强保持着笑容。
“要不要先回我的住所去?有人寄了东西给我我怀疑跟唐枪有关。”那仍然只是直觉在港岛生活了那么久除了送报纸、送账单这类日常杂事外真正给我寄送有价值东西的人只有唐枪一个。
方星沉吟了一下:“其实……我们有很多事要做达措灵童那里也许……算了先去看那包裹吧。另外飘泊了那么久真的很想有一锅好汤、一餐好饭犒劳犒劳自己而且是带着家庭式的温情。”
这一次她脸上的笑是自内心的绝不勉强。
计程车停在巷口还没进小院的门已经有一股“天地人三才羹”的悠悠香气随风而来。小院内外的篱笆墙上藤蔓植物郁郁青青旁若无人地肆意攀爬着。
方星长叹:“家的感觉真的很好是不是?”
我很久没有长时间离家了这一次重回家门蓦然有了一种“天不够高、海不够阔”的局促感。家的确充满了温暖和惬意但我隐居在此太久了再待下去恐怕连展翅高飞的力量都会失去。
“在想什么?”方星替我推开楼门不等我回答已经快步穿堂入户直奔厨房而去。
“我在想好男儿志在四方。”我默默地在心里回答她的话。一个男人生于天地之间并非媒体上强调的“事业为重”而是必须寻找到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并且排除万难去达成它。
“每个人都是带着某种使命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我的使命呢?是什么?”我的目光掠过八仙桌上摆着的骨瓷茶具忽的记起了达措灵童到访的那一夜。他对自己的使命一知半解但是一直都没放弃追索即使身中剧毒仍在努力抗争着。
“小哥一路辛苦一路辛苦十分钟后就关火开饭!”关伯没出厨房爽爽朗朗的笑声已经伴着方星的惊喜叫声直飞出来。
“哇是江北星月楼的名菜‘醉里挑灯看剑’——关伯我真是、真是太佩服你了……”方星又笑又叫着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这一路她压抑得太久了如果能在关伯面前放松一下也是一件好事。
我走到厨房门口方星已经迫不急待地盛了一小碗汤闭着眼睛鼻尖凑近汤面脸上露出陶醉之极的表情。
“小哥先去洗澡换衣服——”关伯仍然很关心我但只限于“关心”对方星的那种感情则近乎“溺爱”。
我点点头不过并没有去卧室而是转入了书房。一个一米见方的正方体大箱子摆在书桌旁边上面贴着的黑底黄字英文标签非常醒目竟然是来自巴西的里约热内卢。箱子正面贴着的托运清单上并没有太多的说明文字最能引人注目的就是货物保险的那一栏保险费两千美金被托运物品价值六千万美金。
托运方签字的位置空着看来是对方故意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这种做事方式摆明了就是唐枪的作风。放在以前我会笑着拆封看看这家伙又给自己寄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而现在我的心情一下子沉到了最底喉咙也哽哽得非常难受。
“怎么?是不是唐枪寄来的?”方星出现在门口。
“对。”我长叹了一声在书桌前的转椅上落座。从前我曾两次收到过这种大箱子有一回里面装的是一套完整的西班牙牛骨另一回则是日本海墓里挖掘出来的古代高丽珍珠袍都给了司徒开最终流入港岛的古玩拍卖时常。
“我觉得里面会是唐枪的遗物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古董。沈南不要让个人情绪左右你的思维能力我觉得唐枪身上的疑点颇多他烧掉那份资料的同时竟然向你开枪这不得不说是一种丧心病狂的表现。还有他说冷七要动那秘密只是一面之词我们必须听完那录音带再综合考虑——”
方星忽然停住走近桌子慢慢抱住我的肩膀。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两个人的心贴得极近而且都已经疲倦得无以复加仿佛随时都会精力枯竭而亡。
“我知道你很累吃完饭我们暂且休息几个小时然后同时听录音、拆唐枪的包裹可好?”她附在我耳边柔声低语。
我还来不及回答关伯已经一步闯了进来忙不迭地尴尬着大笑:“吃饭吃饭一会儿我出去走走你们慢慢商量正事。”
方星落落大方地起身牵起我的手对关伯的窃笑丝毫不以为意。
这顿饭我和方星吃得很香毕竟在沙漠里只吃压缩食品胃都快给撑坏了。
关伯却吃得很少不停地翻起手腕看表。我这才现他刚换了一块欧米茄的新表并且是价值不菲的二零零六新款价值两万多港币。
“小哥你们慢用我出去走走出去走走……”饭只吃到一半他便拿起餐巾擦嘴提前离席。
我耸耸肩对老头子的反常现象有些不解。就算他和方老太太重续旧好总不至于像年轻人那样动不动就坐立不安吧?
方星关了餐厅里的大灯只留一盏水晶壁灯然后把书房里的唱机换上了一张老唱片竟然是老一辈歌星里最具人气的凤飞飞的歌。那是关伯的珍藏不知怎么肯交出来给方星欣赏总之每次看他对待方星的态度我都会有忍不住吃飞醋的感觉。
“老歌令人怀旧当一个人懂得怀旧时就证明他已经彻底老了。关伯和母亲都是一样。”方星回到桌前脸上再次爬满了愁容。
我没有应声沉默地搭住了她的右腕觉得她的脉息平稳而强劲没有任何异样。
方星说过她预感到了自己的末日但她不是带着活佛转世技艺的达措灵童所以有些话并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
“我希望母亲和关伯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你呢?”她凝视着我。
“每一个人都要有圆满的结局我保证。”我的话里带着另一层意思。
“可是你是凡人不是上帝做不到逆转乾坤、颠倒生死的大事。我们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除了眼睁睁看着我们又能做什么?”她猛的起身险些碰翻了面前的水杯挥着手臂大声说“不管了去看唐枪和冷七留下的那些资料吧!”
拆开那包裹之前我小心地巡视了小院的周围并且用望远镜仔细搜索了对面的楼顶和所有住户的阳台确信没有人在注意这边才把书房的窗帘关闭。小楼里所有的窗帘都是加了双层遮光布的从外面望过来一点灯影都没有。
我掂量过包裹重量约有二十公斤左右至少不会是另外一块大石头。
方星已经利索地找到了抽屉里的录音机把那卷微型带子放进去随即按了放音键冷七的声音响起来:“沈南这应该算是我的遗言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死在‘噬血寮’的枪下。真是奇怪我在被自己的好友追杀着东躲西藏朝不保夕说出去会有人信吗?包括你沈南你会相信吗?”
我取了剪刀过来剪开厚实的封箱胶带纸打开箱盖里面又有一层纸箱然后才是一只黑色的真皮文件箱。
方星伸手去掀文件箱上的银色搭扣却被我一把格开:“慢让我来。”
她不了解唐枪因为唐枪最喜欢捉弄人会在某些地方涂些无伤大雅的毒药专为对付那些企图从箱子里偷东西的邮差们。我俯身嗅了嗅那箱盖先取来了一副加厚型塑胶手套戴上才按下搭扣把文件箱掀开。
“搭扣上涂着一种来自苏门答腊的‘痒粉’一旦沾到皮肤上会让人痒上三天三夜无药可救。”我没有责怪方星的大意只是担心她又一次变得心不在焉的。
箱子里放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色木匣木匣顶上是一盒加长版的录影带。
方星怔了怔陡然大笑:“唐枪和冷七这对好朋友一个送咱们录音带一个送给你录影带难道是早就商量好的把戏?”她拿起录影带上面的黄色标签上赫然写着“遗书”两个字。
我摇头苦笑:“唐枪喜欢搞恶作剧先别管了看看那木匣里是什么?”
方星挑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掀开盖子里面是一串乌沉沉的手链由十几颗黑色的滚圆柱子串成每一颗上都雕着一尊微笑着的佛头。再掀开一个木匣里面是黄金雕成的一条巨龙工艺精湛之极非但龙的腾飞姿态栩栩如生每一片鳞甲都湛湛有光。
“我猜里面都是奇珍异宝所以他才支付了高额的保费运抵这里。沈南有这样的好朋友真的是件幸福的事这些东西能值很多钱绝不是保险单上的几千万。”方星和我都没有异样兴奋的感觉甚至对出现在眼前的宝物都变得麻木起来。
想想看见过红龙宝藏的人怎么会对眼前这些东西动心?那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金条并且是数都数不过来的海量金条。
方星从裤袋里取出一件东西随手丢在书桌上竟然是一根光灿灿的金条。
“我没听你的话还是从鬼墓里带了它出来。江湖上都知道‘贼不走空’的道理入了鬼墓一回我总得带些纪念品回来。不过很不幸的是我怀疑这东西上带着邪气总给我一种即将大难临头的感觉。”
她搓了搓双手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那些金条是红龙进献给某位神祗的属于凡人不得擅动的供品。谁如果触犯了这一诫条定会给自己带来难以估量的厄运。
我无言地打开电视机和放像机把录影带插进去低声问:“先听录音还是先看录影带?”
假如这两份资料说的是同一件事而观点相左那么先进入我们思想的那种说法就会产生“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了判断力的公正性。
“先看录影带看看唐枪怎么说?”方星坐回沙上去悠闲地盘起双腿取出一盒香烟惬意地点燃了一支。
“是关伯给你的?”我皱皱眉。
关伯没有烟瘾他只在下棋时才会偶尔点上一支。从年轻到现在他最不愿意看到女孩子抽烟谁会相信他能主动把烟拿给方星。
方星一笑吐出一个飘飘摇摇的眼圈洒脱地飞向房顶。
我暂时关了录音机专心等待唐枪的这份所谓“遗书”。
画面一晃唐枪出现在一个巨大的书房里四周书架上摆满了泛黄的古代典籍他面前的书桌上也东一本西一本弄得到处都是古书。
“沈南这是我的遗书当你看到那标签时千万别觉得这是在恶作剧。我没骗你假如我一个月内不公开出现这只箱子便会由我在巴西的朋友直接寄给你那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好了这只是一段引子真正精彩的内容都在后面想知道得更多就耐下心听我继续说吧。”
这种解释合情合理提前把箱子委托给某人在预订日期后寄送出去是国际间谍的常用手段。
“今天我要说的是自己的生命起源问题。不要笑沈南听我说正常人的生命是由一颗受精卵开始的直到在母体中渡过十个月然后分娩出世慢慢长大。可我呢?自己产生模糊意识时其实是在一座庞大无比的黑暗地宫里。那时候我清楚自己不是受精卵、不是婴儿更不是孩童而只是一种迷乱的思想意识。我知道自己是活着的处于完完全全的蛰伏状态像封在茧子里的蛾。”
说这些话时唐枪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地宫?难道是鬼墓下的地宫?五重鬼楼下的地宫?”方星困惑地自语着一支烟很快就吸掉了一大半。
“有一天地宫顶上的门开了一个千万人簇拥的黄袍王者飘然降临。他带来了绚烂无比的光明照亮了我一直以来的栖息地然后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柄弯弯曲曲的蛇形短剑淡淡地对我说‘猫灵你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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