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风云录

作者:猛子

宴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才结束。李虎回到内府,一觉睡到下午,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了悲戚的哭泣声。李虎蓦然惊醒,眼前的一幕让他很无奈。耶律明月无法抑制心中的痛苦,父母双双亡故,国祚倾覆,这个打击太大了。罗思南、完颜星星和折可盈围在她身边,默默地陪着她,此刻任何安慰都没有意义,只能让耶律明月更加痛苦。

李虎慢慢地坐了起来。耶律明月看到李虎醒了,再也忍不住,猛地扑上去,跪在榻旁号啕大哭。罗思南冲着李虎做了个手势,示意安慰一下耶律明月,然后带着完颜星星和折可盈离开了屋子。

李虎下榻抱住耶律明月,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他必须攻占燕京,灭亡燕京宫帐,逼着燕京的契丹人撤到大漠去,如果让大宋人或者女真人先行攻占燕京,那局势就完全不一样。李虎有自己的利益需求,虎烈府有自己的目标,有些事必须去做,即使违背了道义也要去做,这是生存的需要,这个乱世之中弱肉强食,不是你吃别人,就是别人吃你,谁最狠最毒,谁才能生存,在生存面前说道义等于自取败亡。

耶律明月眼看着大辽一步步走向败亡,她在血腥和绝望中逐渐成熟,在国祚败亡中学会了思考,在思考中学会了生存。一个亡国的公主若想在这个乱世中生存下去,不仅仅需要顽强的意志,更需要运气,而耶律明月的父亲在离开这个人世的最后一刻,把好运气送给了自己心爱的女儿。

耶律明月可以哀求李虎,哀求李虎为她报仇雪恨,但她做不到,如果李虎杀向大漠,大辽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没有了。

她的母亲萧太后在赶赴阴山之前,给自己的女儿写了一份诀别信,她知道自己肯定会死,但她宁愿死在契丹人的刀下,也不愿意苟延残喘,让自己的余生在痛苦和耻辱中度过。她没有在信中怨恨李虎,也没有诅咒女真人,她只是和女儿依依惜别,她嘱咐自己的女儿,好好活下去。在这个世界上,人总会死的,王朝也总会灭亡的,就象树叶,在春风中发芽成长,在秋风中片片坠落,然后化作尘土,归于自然。人应该像树叶一样,拥有自己完整的一生,享受阳光和快乐,用美丽和微笑来迎接秋天,迎接死亡。

萧太后爱自己的女儿,更爱大辽,耶律明月也爱自己的母亲,但她和母亲一样,更爱自己的王国,为了大辽,她可以牺牲一切。

耶律明月用眼泪来发泄心中的痛苦,慢慢地,她平静下来了,她挣脱李虎的搂抱,跪在他的脚下,哀求李虎拯救大辽。

李虎没有想到耶律明月会说出这句话,他惊讶地望着耶律明月,郑重发誓,终其一生,他愿意帮助契丹人重建大辽。想想自己几年前曾发誓,要推翻大辽,现在却倒过来了,要为大辽的重建而努力,世事无常,当真如同做梦一般。

“我父皇的很多部下都从阴山逃了回来。”耶律明月就是从他们的嘴里得知自己的父母双双亡故,“林牙带着军队也正从向金河山撤退,契丹人需要你的援助。”

李虎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说道:“你必须要知道,重建大辽的关键是契丹人要齐心协力,但现在耶律延禧要借助西夏人的力量复国,而耶律大石则想借助我的力量,还有一部分契丹人则彻底绝望了,他们纷纷投降女真人。契丹人四分五裂,导致辽军无法有效控制大漠,大漠诸蕃则乘机叛乱,谋求自立,于是整个大漠变成了一盘散沙,这种情况下要想重建大辽,难于登天。”

耶律明月的泪水倾泻而下。

“如今首要之务是让四分五裂的契丹人再度聚集到一起,让他们看到希望,恢复他们的信心,否则无法重建大辽。”李虎说道,“所以,我打算到云内去,亲自和耶律延禧谈一谈,如果他继续胡搞一气,我就杀了他,另立新君。”

十六日夜,李虎召集中枢文武,商议西征之事。

虎烈府已经拟定了详细的西征方案。此次西征分三步走,第一步先拿下云内,拿下天德军,屯兵红柳海。(红柳海,即今内蒙乌梁素海。)第二步,拿下前套,兵进狼山,摧毁黑山威福军司。第三步,兵进贺兰山,攻打西夏都城兴庆府。

这个方案有几个至今无法确定的因素,这些因素导致虎烈府在西征一事产生了很大争议。

首先就是西征的时间。

大宋也好,金国也好,督劝李虎西征的目的都是消耗和削弱李虎。从这个目的出发,金国肯定要把幽燕形势详细告之西夏,如此一来,西夏人会迅速调整兵力部署,虎烈府想在云内战场上重创李察哥,几乎不可能。

如果虎烈府无法在云内战场上重创李察哥,那么西征的第一步就需要得到西北军的配合,迫使西夏军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但大宋在没有拿到幽燕,在没有建立幽燕镇戍军,在没有铲除萧干这个重大隐患的前提下,大宋不会命令西北军攻击西夏。

大宋何时才能建立幽燕镇戍军?何时才能击败萧干?谁都不知道。

由此又牵扯出一个复杂问题。大宋为了遏制李虎,为了最大程度减弱李虎对大宋的威胁,幽燕镇戍军的数量肯定非常庞大,如果虎烈府不能迅速西征,在代北战局取得绝对性优势,将来西征的时候,后方就处在大宋的威胁之下。

金国为了集中兵力北征大漠,为了东北路的安全,必定要扶持萧干和张觉,利用萧干和张觉的实力牢牢牵制幽燕镇戍军,这样一来,幽燕就时刻处在交战之中,战事不断,这同样严重威胁到虎烈府的西征。

其次就是重建大辽的可能性有多大。

耶律延禧疯了,他现在就象大山里的恶狼,为了生存已经疯了,失去理智了,这个皇帝必须抛弃,另立新君,以便尽快平定大漠的叛乱,把大漠诸蕃的实力集结到一起,这样才能阻止女真人在最短时间内征服大漠。

假如西征时间一再延迟,契丹人又迟迟未能平定大漠,给女真人充足的时间横扫大漠,那接下来的形势不但对虎烈府不利,对大宋同样不利。

其三就是汴京。汴京不能乱,汴京一乱,也就没有西征了,即使西北军进入了战场,也会撤回来。另外汴京再起花石纲和江南应奉局,继续横征暴敛,江南和其他地方会不会爆发叛乱?如果宋江、方腊之流此起彼伏,汴京为了平叛,又要从西北军抽调军队,那西征大战还打不打了?肯定不会打了。

这样一分析,虎烈府的西征大计就处在两难之境,前景很不乐观。

中枢文武里,黄涉、李纲和宇文虚中等人就对汴京形势很悲观,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尤其让他们寝食不安的就是汴京的横征暴敛。在他们看来,大宋近期内肯定要爆发叛乱,哪些地方的百姓受欺压最厉害,哪地方就要发生叛乱,这是可以预见的,因为汴京没有吸取宋江、方腊造反的教训,反而变本加厉地盘剥百姓,必然要发生叛乱。

中枢文武对重建大辽的问题几乎就是一边倒,只有寥寥数人谨慎地认为大辽还有重建的希望。大辽如若不能重建,有两个可以预见的结果,一个是女真人征服大漠,一个是大漠诸蕃中的最强者阻卜人有可能统一大漠。不管哪一个统一了大漠,大漠诸蕃的军队都要南下作战,这对虎烈府来说,太糟糕了。

从这两个可以预见的结果来看,虎烈府要尽快西征,。尽快西征很可能就是独自作战,虎烈府以一己之力和远比自己强大的西夏作战,胜负难料。

争议就在这里。

一部分人认为,如若西征,就要和西北军协同作战,两路夹击,确保胜局,也就是说,先拿下云内,先在代北立足,不要急于西征,不要把虎烈府推进不可预知的未来。

一部人则认为,即使没有西北军的配合,也要西征。当初李虎在大山会盟,实力弱小,同时面对大辽和金国两个对手,不堪一击,但几年下来,义军不但活下来了,而且占据了代北,一跃成为北方豪雄之一,成为逐鹿北方的重要力量之一,虎烈府有实力也有信心独自发动西征。

李虎倾向于后一种观点。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就在生存中挣扎,为了活下来,不计代价,不择手段,而最最重要的就是一往无前的决心,就是无畏无惧的勇气,这是生存的首要法则。这个世界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要想活着,就要和狂风暴雨誓死相搏,谁赢了,谁就能活下来。

李虎断然决定发动攻击。

“黄河正在解冻开河,天气正在渐渐变暖,只待春暖花开,我们就北上阴山,把西夏人赶出代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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