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风云录

作者:猛子

三月十七,金国使者高庆裔匆匆赶到大同。

高庆裔是渤海人,完颜宗翰(粘罕)的佐官,他带来宗翰的书信,重提盟约,表示女真愿意遵从盟约,共击契丹,共取代北。

“我大军将取道金河,从金河山的北麓杀进云中。”高庆裔说道,“虎王可从白道北上,从金河山的西麓杀进云中。按照约定,谁打下的地盘就是谁的……”

李虎满口答应,“只待你的大军离开白水泺后,我就调拨兵力,配合进攻。”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我对你不放心,我要重兵戍守大同。

“虎王是不是担心我们违背盟约,背信弃义?”高庆裔嘲讽道,“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我们大金不会做,不像某些人,为了一己之私利,肆意背盟,而且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完颜杲带着二十多万大军杀进代北,难道仅仅就是为了掳掠驼马牛羊?”黄涉反唇相讥,“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我们诱到云中,然后一口吃了,再回头打西京?代北除了西京外,还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你们动用二十多万大军?不要自欺欺人了,若想遵从盟约,那就撤出代北,到大漠去征服契丹人吧。”

高庆裔冷笑,把那份盟约拿了出来,逐字逐句念给黄涉听,“如果你们不愿出兵,那也没关系,我大金军队可以横扫代北,但如果你们背后下黑手,或者和契丹人结盟,那我们就是敌人。对于敌人,我们一向毫不手软,斩尽杀绝。”

李虎一笑置之,随便敷衍了两句,然后把高庆裔送走了。

高庆裔回到白水泺,把出使的情况一说,宗翰有些头痛,他虽然早就料到李虎不好对付,但没想到李虎把军队全部拉了出来,摆出一副要和金军决战的态势,这令宗翰左右为难了。

深入云中打契丹人,恐怕李虎背后下黑手,直接打西京,又怕契丹人趁火打劫,如果分兵作战,两个战场上都没有兵力优势,极有可能无功而返,所以他想来想去,急报完颜杲,建议在白水泺打一仗,摸摸李虎的底,看看这个汉贼到底要干什么。

完颜杲率军驻扎在鸳鸯泺。他召集宗干、宗望、宗磐、娄室等人商议了一下,决定直接从鸳鸯泺方向南下,攻打奉圣州,如果金军杀进奉圣州,随即可以两路同击西京,而且还能兵逼居庸关,威胁燕京。

二十日,宗望、宗磐、宗弼率指挥三万大军南下,攻打野狐岭。

飞云军副帅南宫博带着五千人马驻守要隘,双方随即展开激战。侯概此时正在归化州,闻讯急调陈豹再领五千人马赶赴野狐岭予以阻截。

云中。

大辽皇帝听说女真人来了,大军正浩浩荡荡地杀进代北,当即离开富民城,急急忙忙逃奔夹山。

西南路都统耶律佛顶、倒塌岭节度使耶律德广等人极力阻止。辽军士气低迷,军心大乱,皇帝如果坚守云中,还有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但现在皇帝带头逃跑,那还打什么仗?难道要一直逃到大漠?逃到大漠就安全了吗?如果金军一直追杀,皇帝要逃到哪里才能停下来?

大臣们的劝谏发生了作用。大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只有绝地反击才有一丝机会,皇帝于是在渔阳岭停下了脚步,但北府宰相萧奉先却劝他赶紧走,马上到大漠去。这些人打仗不行,卖主求荣却一个赛过一个,为了确保安全,还是先到西北路避一避。

皇帝迟疑不决,一边是江山国祚,一边是身家性命,都重要,都无法舍弃。正在这时,萧僧孝奴回来了,他带来的消息迅速传开,耶律佛顶、耶律德广等人欣喜万分,总算看到希望了,此时此刻,大辽能和李虎议和,能和李虎结盟,能够倚仗李虎那神奇般的力量,一定能击败女真,一定能保住国祚,虽然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三分格局,但就目前而言,这已经是天幸了。

皇帝那颗绝望的心也开始复活了,他也想打一仗了,但萧奉先悄悄告诉他,这是一个阴谋,一个杀死皇帝的阴谋,而且肯定是耶律淳的阴谋。李虎是什么人?是耶律淳的女婿,他会背弃耶律淳,和你结盟?李虎北上攻打女真人,那幽燕怎么办?任由耶律淳自生自灭?所以想来想去,李虎的目的就是一个,乘机杀了你,然后耶律淳做皇帝,于是代北和大漠就是耶律淳的了,假以时日,李虎再把耶律淳杀了,取而代之,那代北和大漠就是李虎的了。

皇帝大惊失色,又要逃了。

萧僧孝奴、耶律佛顶等人再也忍受不了了,他们于当夜联合部分文武大臣和各军将领,抓捕了萧奉先等十几位大臣,发动了兵谏。

在刀剑的胁迫下,皇帝的头脑清醒了一点。大臣们历数萧奉先的罪责,皇帝想想过去,再看看现在,这才有所醒悟。当然,罪责不应该由萧奉先这种宠臣全部承担,燕京的耶律淳,发动兵谏的大臣们,他们都有责任,但现在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只好让可怜的萧奉先来承担所有的罪责了。

皇帝不忍心杀他,叫他带着自己的亲信和僚佐离开宫帐。

萧奉先哭别皇帝,离开了宫帐,直奔大夏而去。辽夏一直是盟友,做为大辽皇帝心腹大臣的萧奉先,当然是大夏人买通的对象,所以他和大夏的关系非同一般,到了大夏肯定有口饭吃。

萧奉先愿意寄人篱下,但他的手下未必愿意。有人认为把萧奉先送给女真人,自己就有功劳,至少可以在金国谋个一官半职,享受荣华富贵。于是,在漆黑的深夜,在睡梦中,萧奉先被自己的手下捆了起来,送给了女真人。

完颜宗翰如获至宝,想从萧奉先嘴里得到机密,可惜萧奉先不说。宗翰拿他的儿子做威胁,萧奉先毫不畏惧,就是不说。宗翰一气之下,把他儿子杀了。萧奉先绝望之下,试图咬舌自尽,但没有成功。

耶律余睹却从萧奉先的僚佐嘴里得到了李虎和契丹人结盟、契丹人和党项人结盟这两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李虎和契丹人结盟让宗翰和余睹很惊讶,他们一直以为李虎会投奔大宋,谁知道这个汉贼却和日薄西山的契丹人结盟,由此推测到李虎的目的,他还是想实现三分格局,还是想立国称王。李虎显然不愿意投奔大宋,不愿做大宋人的狗,估计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绝不会走这条路。

女真人的目标是摧毁大辽,占据契丹人的所有疆土,所以女真人绝不能容忍辽东三分,更不会任由李虎立国称王。

党项人的出现则在女真人的意料当中,只是女真人不清楚大夏的实力,因此也无法揣测大夏人是不是想染指代北,但从一个和大宋对抗几十年,从一个坚持联辽攻宋的西陲王国来看,党项人显然比女真人更急切于拓展领土,增长实力。

“如此一来,我们在代北战场上的对手不是两个,而是三个。”宗翰望着地图,慢吞吞地说道,“我们要改变攻击之策,要把契丹人、汉人,还有党项人都吸引到白水泺来,我们要和他们决战,一仗定胜负。”

耶律余睹、完颜希尹坐在一侧,沉默不语。

相比起来,决战当然比在大草原四处追杀要好。如果女真人是一头虎,契丹人、汉人和党项人就是三条狼,逐个捕杀难度太大,搞得不好还被三头狼连番偷袭,假若能把这三头狼诱到一个地方,双方决战,那就要简单多了。但是,危险性也更大,三头狼如果齐心协力,未必打不过一头老虎,只是,这三头狼能齐心协力吗?恐怕把他们诱到一起都是难上加难。

“打西京。”宗翰猛然抬头,冷声说道,“先前我们错误估计了代北形势,以为契丹人还有很强的实力,现在看起来,契丹人根本不堪一击。如果杀进云中,契丹人四散而逃,就算我们占据了云中,也还是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四处追杀残敌,反而给汉人和党项人以可乘之机。”

“我们打西京,猛烈攻击,必然给契丹人和党项人造成两败俱伤的错觉。只要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必然会发动错误的攻击,然后我们就可以给他们以致命一击,如此西京可得,代北可取。”

“假若两败俱伤了呢?”完颜希尹担心地问道。

“这么多年,除了蒺藜山一战外,你何曾见过李虎和对手打得两败俱伤?”宗翰笑道,“这次我们有二十多万人,如果全力攻击,李虎损失之大可想而知,所以,他绝不会和我们对攻。不出意外的话,他必定要放弃西京,带着残兵败将去投奔大宋。”

完颜宗翰下令,把萧奉先送到鸳鸯泺,并急报完颜杲,建议调整攻击策略,集结所有力量,猛攻西京。

信送过了,人却没有送到,半路上萧奉先被辽军斥候队劫走了。

完颜杲和宗干等人商议之后,接受了宗翰的建议,随即增兵野狐岭,让宗望带五万大军攻击奉圣州。其余主力则奔赴白水泺,攻击大同府。

也就在这个时候,耶律佛顶、耶律德广带着辽军到达大青山附近的骆驼脖子,距离德州不足一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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