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太子病重
安文生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之前苏大为曾见过郭行真用“诡异“炼丹,觉得那种方式已经匪夷所思,有些令人头皮发麻了。
但现在,在偏殿发现这沙门法蜕,则更让人心惊。
“暂且存疑吧,这处先原样复原,待确定郭行真不会回来,再详细追查。”
苏大为思索着道。
正想问问高大龙还有没有别的发现,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清悦的鸟鸣。
抬头看去,只见小红鸟在上面拍打着翅膀,出声提醒。
苏大为心中一动,向外看去,只见碧姬丝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偏殿外。
“寺卿。”
“是郭行真回来了?”
“不是郭行真,看装扮是宫中的。”
苏大为略有些惊讶,向身边的安文生和高大龙做了个手势。
就在四人隐去身形不久。
老君观的大门被人匆匆推开。
几名太监伴着执金吾快步涌入,占住院中。
太监们认准主殿的丹室,进去很是搜罗了一番,看样子是取郭行真留在殿中的东西。
过了盏茶时间后,这些太监和执金吾又和来时一样,匆匆离开。
整个道观,再次冷清下来。
日头夕斜。
老君观外,苏大为的神色有些异样的走向高大龙和安文生。
“这些宫中人,来老君观是做甚?”高大龙向他问道。
方才苏大为说执金吾中有熟人,跟上去问问情况。
如今看他脸上的神色,似乎事情并不简单。
“我先回都察寺,再入宫一趟。”
“怎么?”
“太子病重。”
……
“弘儿,弘儿你觉得怎样了?”
武媚娘守在太子李弘身边,伸手握住儿子的手,脸上堆满了焦急。
李弘的手摸着无比骨感,入手冰凉。
这绝不是一个健康少年人应有的样子。
他靠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嘴角犹自有一丝血沫。
两眼无神的望着房梁,眼中似乎没有焦距。
“弘儿……”
武媚哽咽着喊了一声,扭头向身边怒声道:“郭行真人呢?究竟来了没有!”
“皇后,郭道长已经入宫了,不过他说丹药没有炼完? 还有些药材不齐,又差人回道观取药。”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郭行真人在哪里?他的丹药? 弘儿需要他炼制的丹药!”
“郭道长在殿外? 陛下正在和他谈话。”
提到李弘? 武媚娘眼中的狂怒稍熄:“陛下也来了?”
“陛下早就来了,正在向郭道长问话。”
武媚娘张了张嘴,但又没发出声音。
她的头脑冷静下来? 一时想到了许多。
再回头看向李弘时? 所有的思绪,都化作一声哀婉的长叹。
李弘是她第一个儿子,在心理上? 那种感觉十分微妙。
那代表她由一个女子? 真正变成女人? 变成母亲。
李弘还是大唐太子。
若他有什么不测? 那对武媚娘将是天崩地裂般的撞击。
“郭行真的药到底行不行? 为何现在太子的病势一直不见好转? 反而越来越沉重。”
武媚娘低声自语,眼里,闪过一抹凛然。
“皇后,苏大为求见。”
身边使女的声音,打断了武媚娘的沉思。
她先惊后喜。
“这个阿弥? 现在不召他? 他都不入宫见我? 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低头看了看床榻上的李弘? 见他情况暂时平稳,武媚娘定了定神,开口道:“让他进来。”
过了片刻后? 只见躬着身子,缩着脖子的王承恩,小心翼翼的前头领路。
将步履沉稳,面色凝重的苏大为,带入殿中。
武媚娘伸手替李弘掖好薄被,起身迎上去。
“阿弥,你是听到消息,来看太子?”
“阿姊。”
苏大为看向眼前的武媚娘,心里有些感概。
像这样独自入宫求见武媚娘,似乎近年来已经很少了。
这一幕,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只不过,当年只有他和武媚娘,如今,在殿上,还多了一位太子李弘。
光阴如白马过隙,毫不停歇。
好在他和武媚娘,都属于驻颜有术之人。
他是因为开灵异人,而且破突到异人四品,全身气血远胜常人。
至于武媚娘,大概是天赋异禀。
依旧保持着最美丽的模样。
只是她的眼神,和过去已经不同了。
很多年前,苏大为认识武媚娘时,她的眼神清澈、干净,不染一丝尘埃,充满了断因果的菩提悟性。
而现在的她,眼神比过去要沉淀了许多。
那双眼睛,透出思虑、欲望、和一丝阴霾。
这双眼睛里,写满了故事。
苏大为已经不知道,武媚娘究是以做皇后来参悟佛法因由,还是已经沉迷其中,忘记了自己的初心本来。
这种事,他不敢问,也没必要问。
迅速收起这些杂念,苏大为向武媚娘道:“既为了太子的身体,也有事想请教阿姊。”
“哦,行,那咱们去外边聊聊,别吵到弘儿休息。”
武媚娘向外指了指,眉尖微蹙,像极了关心儿子的母亲。
那种寻常人家的母亲。
她脸上的担忧不是假的,实在无法让人将平日里威严的武皇后,和此刻担忧李弘的武媚娘给联系在一起。
苏大为略微低头,看着武媚娘在太监和宫女开道下,在数名婢女在后面替她牵住裙角下,向外走去。
他小心的跟在后面。
外面的走廊和石板小路,穿过一处假山和小渠,来到花园。
园中种着四季常开不败的各种花卉,景色极美。
然而武媚娘此时无心欣赏,回头向苏大为看过来:“阿弥,你对弘儿的身体,可有什么好法子?”
“阿姊,我正为这件事想和你聊聊。”
苏大为左右看了看,武媚娘会意,略微抬了抬手指。
四周陪伴的太监宫女散去大半。
视线里,只有两名小宫女和太监王承恩在附近,陪在武媚身边。
“无关人等已经退下了,你可以说了。”
“阿姊,接下来我说的话,或许不太好听,但我真心为阿姊和太子,还望阿姊不要怪罪。”
“你我什么样的交情?再说这些见外的话就矫情了,但说无妨。”
武媚娘向他略微嗔怪的看了一眼。
苏大为抱了抱拳:“那个郭行真,我觉得他有些可疑。”
“什么意思?”
“这几天我在查高阳公主的案子时,发现郭行真和他手下的道人,与案子有些牵连,也曾暗中查过,曾见过一次郭行真炼丹,发现他有抓诡异入药,这种手段……
今天我又偷入了道观一次,在偏殿中,发现一名沙门的遗蜕,而且手脚有残缺。
总之这郭行真身上迷雾重重,不可轻信。”
“我非不知。”
出乎苏大为的意料,武媚娘眼神冷冽道:“此道人亦正亦邪,行事古怪,但为了太子的病,只要他的丹药真的能治太子,只要不是太出格,我和陛下也都忍了。”
苏大为眉头微微一皱,心念电转,改口道:“我正是怀疑他并没有医治太子的能力,他炼的丹药,只能暂时压制,但并不能根治太子的病,只怕会越拖越重。”
“你怎么知道?”
武媚娘娘盯着苏大为,眼神中已经闪过一丝恼怒。
苏大为熟悉这种眼神。
这是一种身为人母,为了自己孩子,哪怕是传销,哪怕是骗局,都要病急乱投医,都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眼神。
武媚娘并不是生气苏大为说郭行真如何。
她气的是,太子被说成是绝症,被苏大为认为无药可医。
哪怕真的是这样,她也不愿意相信和接受。
苏大为攻击郭行真,就是攻击她心中仅存的那丝希望。
虽然不理智,但这亦是为人父母的执念。
是人之常情。
苏大为不知如何跟武媚娘解释。
他没办法说,自己是通过后世的记忆,记起李弘得的是肺结核。
这些统统没办法解释。
只能沉吟道:“就眼前看,郭行真的丹药,并没有令太子的病真的好转,每次发作都比之前更重。阿姊,你应该知道孙仙翁得能耐,我手下都察寺最近找到关于孙仙翁的消息,若你愿意,我即刻命人将孙仙翁带回长安,替太子医治。”
孙仙翁,即孙思邈。
论名气,他比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郭行真可强太多了。
之前李治和武媚娘也不是没有尝试广招天下名医。
但像孙思邈,却一直未能寻到。
苏大为这话出来,武媚娘不由转嗔为喜。
“此话当真?若能找到孙仙翁,那自然极好,阿弥你快命人传孙仙翁入长安,有他替弘儿看病,那一定能保弘儿无事。”
孙思邈,出生于西魏时代,大概是公元五八一年。
历史记载卒于公元六八二年。
寿元过百。
他自己在《备急千金要方》中说他是在一百多岁时著下此书,造福百姓。
隋大业年间,他游蜀中峨嵋。
隋亡之后,隐于终南山,与高僧道宣相友善。
太宗李世民即位时,曾召至今师,以其“有道”授予爵位。
但孙思邈“固辞不受”,再入峨嵋炼“太一神精丹”。
显庆三年,李治曾征召孙思邈入长安,居于鄱阳公主废府。
第二年,李治召见,官拜谏议大夫,但孙思邈仍固辞不受。
并再一次入峨嵋炼神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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